第五十二章

  刘枫详尽地把从多方面探听到的消息,向自己的师兄禀告了一遍。二人一致认为,这条线索极为重大。

  唐以辰是个人间弃婴,虽有师父慈爱如父,师母亲切如母,师兄弟情胜手足,但对自己的身世一经提起,何尝不日夜悬心!如今难得有刘枫这么个机灵鬼师弟,只一把就撕开了层层迷雾,露出了端倪。

  特别是江碧云去过一趟嵩山少林寺,而自己正好是从嵩山脚下江边拣来。难道这仅仅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是根本存在着血与肉的联系?他因为心情激动已极,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枫儿的这些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蛛丝马迹有路可寻。我立即传出前往嵩山黄叶观,问师父当年拣我的时间与地点,以及裹身衣物。枫儿你去找清平郡王,请他转请金屏公主进宫详查江小姐的一切详情。江府的之事,我也继续打听。”两人分头行动。

  唐以辰心情激荡,哪里能在旅店呆得下去?发过信鸽,就换了一件干净些的衣服,揣上一些散碎银两,出离兴隆客栈,向城中一座最大的茶楼走去。他知道,茶馆酒肆是探听消息的最好所在。

  这座茶楼,名叫甘泉楼,场面很大。茶博士把唐以辰引到靠近窗口的一张桌旁边坐下,沏上了一壶上好的香片。

  唐以辰久居黄山,和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打成了忘年好友。陶旺最为嗜茶,还有一套很好的泡制烹煮手艺。所以略一品尝,不禁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原为访查而来,并非志在品茗,也没把茶的优劣放在心上。适巧,这时一个五旬上下的瘦削老人好象大病初愈的样子,携着二十岁左右的俏丽少女一前一后走进了甘泉茶楼。

  那清瘦老人身穿一领深灰色的长衫,洗得已经透出了月白色,上面还打了几处补丁。衣衫虽破,却洗得干干净净,显系一个贫而好洁的老人。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虽是布衣荆钗,却是天生丽质,容光照人。二人象是父女,老人手提琴囊,少女带着一个简单的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行色,证明他们是从远道而来。

  二人一进茶楼,满座茶客都一齐把眼光投向了他们。有惊叹,有羡慕,有好奇,也有嫉妒。特别是几个地痞土棍之类的角色,色迷迷的眼神,始终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那少女端丽的俏脸,婀娜的身姿。

  当下,只见那老人行至茶楼正中,双手一合琴囊,斯文儒雅地说道:“小老儿父女初到宝地,投亲不遇,寻人不着。吃饭得给饭钱,住店得付房费,万般无奈,只好以卖唱糊口。哪位客官愿听,小老儿父女感激不尽。”说完,作了一个长揖。

  自从那个老人进了茶楼之后,唐以辰就觉得他不是个沿街卖唱之流。如今又听他口齿清晰,谈吐文雅,而且还不亢不卑,颇具清高,就对他很有好感。听他说话,知他们父女是外路人,怕他们受那些土棍的凌辱,就站起身来,很温和地招呼道:“老人家,请到这边来,在下愿听一曲。”

  那灰衣老人进楼以后,根本没有注意细看楼中的茶客。这时,听到唐以辰的呼唤,才把身子转了过来。等他把眼光投到唐以辰的脸上时,虚弱的身子突然抖颤了一下,瘦削的脸上也陡然变了颜色。撇下身旁的女儿,步履不稳地走到了唐以辰的桌子跟前,又凝神看了唐以辰一眼,满布鱼纹的鬓角肌肉连连收缩了几下,突然冒冒失失地问道:“公子贵姓?哪里人氏?”

  这两句话,既不象艺人对待顾客,更失去了他刚才说话时的斯文气度,使得唐以辰也是一怔,锐利的目光不由得又细看了灰衣老人一眼。这一看,更叫他魂颤心惊!他不光从老人深沉的目光中探索出一种渴求的异彩,而自己也觉得对这个陌生老人有一种非常亲切令人心悸的情愫。

  不料,正在这时,一声清亮的拍打声陡然传进了二人的耳鼓。唐以辰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随着声音入耳,他已看清了是那个少女的玉掌掴上了一个彪形大汉的左腮。这时,他才注意到,这父女二人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也就不急于出头了。

  看样子,灰衣老人好象非常放心自己的女儿,分明已惹上了麻烦,还是不愿离开唐以辰的桌前。唐以辰心中一动,一面请老人坐下,一面亲自拿起了另一只茶杯给老人斟上了一杯香茶,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人道了一声“谢”,一双深邃的目光有意无意似地扫了一下唐以辰年轻英俊似曾相识的面庞,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话从何处说起。唐以辰灵机一动,抱拳说道:“老人家风尘异人,令爱更是女中英豪,不知为什么操此营生?能否见告!”

  灰衣老人刚想答话,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亮。二人再看时,只见一个豹头蓬发的大个子摔落在一张桌面上,双手掩面,指缝中已流出了鲜血。不光那灰衣老人惊得哎哟了一声,就连一向冷静沉稳的唐以辰也脸色一变。

  须知,茶楼酒肆皆领国家的营业执照,无故打死打伤人命,是要出乱子的。他原来认为那少女气愤茶客下流,揍他一个耳光以示儆戒也就罢了,怎能如此狠下毒手?可是,等他的眼光投向打斗现场时,他知道自己埋怨错了人啦!

  原来把人打成重伤的不是那个少女,而是一个穿紫色大氅的豪华美少。只听他冷笑道:“好一对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一个贼溜溜地看人家花朵一样的女孩儿,一个更为下作,胆敢用自己那双脏爪子去摸人家大闺女!大爷我岂能容得?快叫你们的狐群狗党摘两块门板,雇八个夫子抬回家去,晚了可别凉骨不能进阳宅!”

  唐以辰从那凌厉喝斥的声音中,听出了很为熟悉的口音。微微一怔,那紫衣美少已一晃身形,颤巍巍地贴到了自己的面前。

  唐以辰注目一看,不禁心下一叹,原来出手伤人的紫衣美少不是别人,就是从少林寺求药归来的李怡仙!

  李怡仙虽然泼辣,却并不狠厉,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这般怒气冲冲是为了什么,但他毕竟觉得自己欠了她的,而且她又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于是深深一揖,和声谢道:“为了愚兄的小疾,师妹远去少林,我多谢你了!”

  李怡仙一愣,万般委屈因着这一句软语,化为乌有,双手早已掏出了一个朱红玉匣,捧到唐以辰面前。

  唐以辰只得接过,开开玉匣,里面有一粒大如龙眼的蜡皮丹丸,他动了动嘴,终是没敢问这一颗药丸,她是怎么讨来的,但他知道定然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只是此药珍贵,他内伤已好,哪肯再吃?

  不料他盖上匣子刚想收起,李怡仙顿时瞪起一双凤眼,嘟着鲜红的小嘴说:“人家拚死拼活弄来的灵药,你还不愿领这份人情。我跟你没完!”说着,几乎急出了泪来。

  唐以辰平心静气地劝道:“师妹,我的内伤不光吃了大内的圣药,还有我练的先天无极真气,早就痊愈了。何苦糟踏这些珍贵的灵丹?”

  唐以辰这句话说完,李怡仙已眼圈一红,凄然道:“我知道你认准了只吃那个郡主的东西,不愿意吃我的”

  说罢,就要泪就落了下来。唐以辰越发觉得蹊跷,身形微闪,已拦住了李怡仙的去路,赔笑说道:“好师妹,我不是不愿领你的情,你我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琅桦也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既然师妹对我好,你就别闹了!”

  听了唐以辰赔礼的话,又见他一脸惶急之情,李怡仙心里一甜,怒气顿消。

  经过这一阵子折腾,不光店内茶客一走而空,就连那一对卖唱的父女也不知去向。唐以辰虽然有遗憾,也只得隐忍,哪里能埋怨她一句。李怡仙得与意中人相见,又见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心中好不高兴!拉着唐以辰找了一家酒楼,一直喝到傍晚时分,才算尽兴。

  吃饭时,李怡仙细细地询问了唐以辰找寻父母的一切详情,她显得比唐以辰更加急迫。唐以辰知道,李怡仙既然遇上他了,也就不能再赶她走。只得和她一齐回到了兴隆客栈,单给她要了一间上房。

  初时,唐以辰还真怕她为了急于查找自己的出身,冒犯了江府,弄得不好收拾。哪知她却安静得很,只是要唐以辰陪她出去逛逛,回来后就讲些武林掌故和各自的经历趣闻。唐以辰虽然心中有事,也只好耐心地敷衍。

  第三天,刘枫从京城赶回了承德,一见李怡仙,他有些尴尬,两人默默无语,半晌刘枫才错开眼帘,道:“事情查问清楚了。”

  原来,清平郡王的母亲老就是江碧云当年伴读的金屏公主。一切情况和刘枫原先打听的情况大致相符。金屏公主还介绍了江碧云性情贤淑、治学严谨,是个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的贤淑女子。至于她为什么不嫁,金屏公主却提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老公主很关心此事,不光先给江碧云写来了书信,还准备亲自来一趟承德。不过回首当年,老公主还想起了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