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面是寒凉的空气，每当呼吸牵动一次肺部，便仿佛有无数的冰渣疯狂的席卷着一阵刺骨的寒冷剧烈的涌过来，Alice靠在白色的墙上，红色的灯光在手术室的门口高高的悬挂着，让人心惊肉跳。

　　我坐在椅子上突然间有些痛恨这样的自己，或许这次的事情不至于要了斐染的命，但是却是真的很恶劣，我们的生活从不知道的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就走向了一个黑雾弥散的森林，仿佛是深不可见的地狱底层，没有阳光，只有无数腐烂的东西在脚下散发着阵阵的恶臭，就像我们开始腐烂的内心一样。

　　我闭上眼睛内心依旧不能安定下来，当斐染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才恍然坠地。走廊里无数的脚步声像是在世界的另一头缓缓地传来，巨大而又茂盛的绿树在冬日的雪花中一点点舒展开，好不容易熬过了这种折磨，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Alice扶着冰凉的墙面看着我，她凝视着我的双眼，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一种晦涩而又难以概括的感情在波动，但是沉默了半响后她终于开了口。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她的声音莫名的嘶哑，仿佛经受了一次巨大的考验，的确，不过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人却并非是她，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换个地方谈吧。”我松开放在隔离病房玻璃上的右手，转身往安静的楼梯口走去。

　　“你们？”江琦转身看着我跟了两步，随后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只是和Alice谈一谈，你不用跟来。”

　　“那你们注意安全。”

　　“不会走太远的，放心。”我轻轻勾起嘴唇，点了点头想要让他安心一些。

　　“走吧，Alice。”我看着在我左侧有些踌躇的Alice，看了她一眼后，跨步离开。

　　但是再走到走廊的玻璃窗口时，Alice就已经停下了脚步，我回头看着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的身影，微微的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吧。”我叹了口气，望着玻璃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将这座城市覆盖掉，我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吸了一口冷气，等着她的开场。

　　“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看着眼前不断飘落的雪花，隔着一层玻璃，却像隔了一层世界。

　　“我一直在怀疑你，从未停止过。”

　　“你到现在为止还是觉得莲影是我杀的？”我转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尽管这些日子她的表现让我也推测出了她的想法，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心中多少还事有些沉闷。

　　“在今天我见到斐染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听到了柏思和斐染之间的对话后，再也不这么想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我低头呵出一口气，玻璃上一层雾气，我从口袋里拿出右手，食指的指尖在那片玻璃上轻轻的滑动。

　　“你早就知道了？”Alice猛然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

　　“我推测出来的，并没有得到证实，但是事实与我而言并不再重要了，结果已定，再去计较又有什么意义？”

　　“你……”

　　“Alice，我很好奇，如果你查出来真的是我安排人杀了莲影，你知道后会怎么做呢？”我的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眼睛看着窗外的景物，没有什么能遮住眼睛，但是我确实是想知道如果这种情况发生，我会不会被背叛。

　　“谁知道呢？但是，我一定不会再留在你的身边。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Alice，总有一天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并不是所有玫瑰都会开在花园里，就像不是所有的政治家都会善终一样。当你开始踏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权利拒绝这些改变了，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信念虽然不错，但是不懂得变通的人，会被那些你们所瞧不起的小人踩在脚底。”

　　“但是我始终坚信着，我没有错。斐染是个太过于恐怖的人，他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哪怕他那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很多事情并不需要那么残忍的手段，你们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我现在终于明白柏思为什么会对斐染下手了。”

　　“果然是他做的。”

　　我冷哼一声，抚摸着左腕上的手链，璀璨的蓝宝石在冬日的光线下散发着冷光，那些像眼睛里的光芒最终被我掩盖在衣袖之下。

　　“你以为柏思有多善良？当他选择对斐染下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受害人的立场。他和斐染一样，不过是根腐烂的乔木罢了，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春天，他们也开不出善良的花来。”

　　“明诺，他们都是为了你。”

　　“他们只是为了自己，不过将我当做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为了一份没有回应的感情而毁掉自己，柏思和斐染都是无比聪明而又理智的男人，他们的心像石头一样的坚硬就算无数的人拼了命在他们的世界雕刻，怕是也划不出一道刮痕来。你觉得斐染现在躺在里面是因为我？你觉得现在一切的局面都是我造成的？”

　　“明诺，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的血才是冷的。斐染为了你将莲影推向了生命的终点，柏思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告白哪怕自己陷入舆论中心，斐染为了你不再陷入舆论中心，不远千里的从D市赶回来，要对付柏思，结果现在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就因为他们口中的喜欢，擅自作出的事情，惹来的麻烦就该我承担吗？”我收回自己的手掌，看着Alice愤怒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替柏思解决掉麻烦，甚至为他联系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明诺，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是否真的对斐染无动于衷？对柏思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并不是一个机器人，就算你只喜欢苏淮之，你也没有资格这样的利用他们，你这样做无异于冷血的畜生。”

　　我凝视着Alice的眼睛，莫名的不想再见到她，那种自己很干净的圣洁姿态，莫名的让人有种想要毁掉的冲动。我讨厌这样被指责，哪怕我什么都没做，就算是自己站在那里，依旧让人指着鼻子骂。这一刻我却想要笑，人总是这般的虚伪，把自己看的像是光的使者，来诟病那些光明正大站在黑暗尽头的人。

　　“可是知道了是斐然害死了莲影的你，依旧在斐然快要死的时候将他送到了医院，救了他。而且，你真的有想过要将斐然送进监狱吗？”我笑着看着Alice猛然僵住的身体，她的眼底闪过一阵慌乱，随后整张脸煞白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错身走过她的身边，光线强烈被雪反白，Alice的眼角慢慢的划过滚烫的泪水。有一阵莫名想要哀悼的琴声在走廊响起，让我勾起了曾经惨淡的回忆，很多年前我也站在这样光洁的让人落泪的医院里，听着从医院花园里传来的琴声。当死亡和鲜血埋葬掉所有的信仰时候，我们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茫茫的黑暗包裹着灵魂，当我们愿意适应黑暗的时候，会看见暗影中渐渐清晰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还有那些滚烫而有炙热的欲望，就像我们为自己已死的纯白落下的滚烫的泪一样。

　　“Alice，欢迎来到地狱。”

　　空气中回荡着我浅浅的声音，我笑着离开，雪一直在下，这一年的雪真的很大。2020年的冬季埋葬了很多人，这个城市曾经干瘪的让人绝望，如今变化了十几年，还是让人绝望的，只是不再干瘪而是被快速抽长的欲望和野心填满，但是每一个人却努力的磨合自己适应着这个城市地下那发出轰隆隆巨响的齿轮，即使会将自己绞得血肉模糊。

　　我一个人慢慢的走在走廊里，医院的病房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变的稀缺，每天车祸的数量翻了几倍，走廊里摆放着不少简易的病床。我看着不远处躺在病床上的男子，眼睛已经阖上，脚上少了一只鞋，一个女人在他的病床旁哭的肝肠寸断，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脸上的氧气罩罩壁上有一层浅淡的白色雾气，手指上的血痕依旧清晰可见，额头上的纱布依旧渗出了一片淡淡的红色，他呼吸的很用力，仿佛在努力的活下来。女人的哭声尖锐而又悲痛，趁着走廊里断断续续的琴声，我跟着声音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再对形形色色的病人投去注视的目光。

　　在快走到斐染的隔离病房的时候我找到了音乐的源头，半掩的门扉，里面传出的断断续续琴音，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坐在沙发上认真弹着玩具钢琴的小男孩，病床上躺着的女人沉沉的睡着，护士刚刚推门出来，有些感慨的聊着。

　　“这孩子真是可怜，母亲出车祸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欸，这见鬼的天气今年真是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