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江府豪门大宅,房屋甚多,唐以辰因受外祖父的钟爱,被安置在内书房住宿。刘枫来看过他一次,又告辞离去。晚饭后,唐以辰陪着母亲、义妹只说了一会闲话,就又回到内书房踱步沉思起来。

  不料,房门微微一响,突然闪进来一条人影。唐以辰连身子都未转,就叹气道:“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闯进来?”

  闪身而进的不是别人,正是苦恋唐以辰的小师妹李怡仙。李怡仙轻轻地贴到唐以辰身侧,有些委屈地说道:“师兄,不是我要这个时候打扰你,听说江赫此人阴险狡诈,冷血无情,依我看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师兄应该当心才是!”

  唐以辰刚想答话,忽听门外有人叫道:“辰儿,是谁在背后这么诽谤你娘舅?”随着话音,邬念慈搀扶着江碧云走进了内书房。

  李怡仙也是冰雪聪明的人,一声入耳,早知门外来人是唐以辰之母江碧云,转瞬之间,心里盘算着无数个主意。果然,随着话声,江氏夫人和义女邬念慈姑娘一起走进了内书房。唐以辰一怔,正考虑如何向母亲引见才算合适,哪知李怡仙已欣喜异常地扑到江夫人跟前,双膝跪倒,口称:“婆母在上,儿媳怡仙叩请你老人家圣安。”

  唐以辰闻听,心内陡然一惊。他虽然之前答应跟她订亲,但那时自己还未与琅桦情定,他们之间的纠葛,唐以辰本想慢慢跟自己的娘亲说明,可这样一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当面否认了。

  他这边暗自苦闷,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可江氏夫人一听跪在面前的俊美书生自称是自己的儿媳,又见她穿了男装,不光粉面朱唇,秀美聪慧,而且透出一股刚强矫健的气派,直乐得心花怒放,一把拉起李怡仙,揽至怀前,一双漾满笑意的慈目端详个不停。

  唐以辰不由得暗暗顿足叹气,心想:这事要让琅桦知道,又非得闹塌天不可。

  就听江氏夫人慈爱地说道:“辰儿也真不懂事!有了媳妇,也不告诉我和你爹爹一声。亏得人家孩子自己来了,不然,岂不失礼?好孩子,快把你家中详情告诉婆婆,我好派人去请亲家和亲家母去。”

  李怡仙自幼丧母,少小离家,跟马巧辉抚养,长大成人。老恩师虽然对她溺爱得很,但表面上仍是严厉异常。

  如今一见江氏夫人对自己简直象慈母一样的疼爱,加上江碧云雍容华贵,风貌清丽,她的那颗刚毅坚硬的芳心好象醉了似的,心头一酸,强笑说道:“儿媳父亲为岭南将军,自幼在天心门跟师傅学艺成人。”

  说到这里,心里一动,转眸说道,“恩师做主,把我许给了师哥。如今,得见婆婆,还望婆婆做主成全。”

  唐以辰一听,就想轻喝,可自己的母亲早已微微一笑说道:“仙儿,为娘一见你就心中喜欢,咱们两家也算是相识,等娘这边安定下来,就准备聘礼,好好跟你爹去求亲!”

  说罢,又从手臂上摘下一个用合浦珍珠穿成的珠串,亲自给李怡仙套在了她那珠圆玉润的粉臂之上。李怡仙直喜得芳心抖颤,娇躯一顺,又跪了下去。

  唐以辰见此场景,禁不住思绪如麻,心神摇曳,恍惚间李怡仙那喜气洋洋的俏脸幻化成琅桦的面庞,也是这般的乍然惊喜,娇躯抖颤。那是雷天揭破自己年龄的秘密,被琅桦玉指疾舒,扯去髭须的时候。

  如今,她为他背叛了亲生父亲,她身怀六甲,以女子之身避逃海上孤岛,过着与世隔绝的孤苦生活。这件事没有来得及向母亲禀明,被李怡仙舌巧如簧,捷足先登。这件事到底如何收场?真令人意乱心烦!

  江氏夫人见唐以辰默然不语,错会意为儿子悬念此事没能征得父亲的允准而默然不乐,也有心想叫儿子媳妇说几句贴己的话儿,忙开口叹道:“辰儿放心!你爹爹不会糊涂到阻止儿女婚事的地步。慈儿,见过嫂嫂,陪娘去给你嫂嫂安排一下住处。”念慈姑娘和李怡仙互相见礼后,就陪着江氏夫人先回内宅去了。

  唐以辰等母亲走远,恨声说道:“小师妹,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的手段,就这样逼人就范,我倒是错看了你!”

  李怡仙神色一暗,却又冷笑一声说:“多谢夸奖!比琅桦骗婚的手段,孰优孰劣呢?”

  唐以辰顿气道:“你和琅桦倒真是秋色平分,算我倒霉,招惹都是你们这般的人!”

  李怡仙见他口口讥讽,勉强一笑道:“秋色平分,哼,那我便是略胜一筹,她琅桦是身分不明。我李怡仙可是既有婆母慈命,又得恩师应允。她如今又是朝廷通缉的要饭,这么说来,岂不是输定了吗?”

  唐以辰哑口无言了!他知道李怡仙说的是实情。李怡仙怕再说下去会惹唐以辰不快,便截住了话头,悄悄地移身到唐以辰肩侧,粉颈一歪,头枕在唐以辰肩上,柔声说道:“师兄,当日我话已说尽,只是你竟然答应给我一个名分,就求你给我留个颜面,你顶天立地,心地善良,大概不会把我逼往绝地吧?”说罢,秀目一闭,竟流出了泪来。

  唐以辰的心刺痛了!但却不是被李怡仙的话刺痛的,而是从李怡仙哀婉欲绝的话语中,又想起了琅桦对自己的刻骨死恋。他轻轻地闪开了李怡仙的偎依,语音低沉地道:“小师妹,以辰草莽之人,行踪不定,请不要逼我,免得伤了慈母之心,你暂回后宅吧!”

  李怡仙深知一时绝难攻陷唐以辰那颗刚毅的心,好在江氏夫人已经答应,事情也大有可为,就很知趣地悄悄离去。

  李怡仙刚走,从内书房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人来,正是当日名震天下的琅桦郡主。

  琅桦比以前清瘦多了。由于她生性刚烈,素来孤傲,身处江宅,心中虽然凄楚万分,表面上仍显得潇洒非凡,和唐以辰四目相对之下,颀长的身躯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两只秋水似的大眼晴,直直地盯着唐以辰,一语不发。唐以辰身躯一晃,不由得把手搭在了身旁的椅背之上。

  一阵难耐的沉默……

  琅桦才凄然说道:“我的手下部从刚刚撤入石城岛,百事待举,我不能不走了。忘了我,负了我,都不要紧,别忘了你可怜的孩子!可惜他正步着你幼小时的后尘。”

  说到这里,玉齿一咬,身躯微晃。人已到了门外,却又传来她凄凉欲绝的声音,“你对李怡仙的冷漠,温暖了我的心。可我不能在你身边,你也别太苦了自己……”

  琅桦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语音更为凄然地说:“江赫此人不可深信。可惜我未获爹娘的恩准,恕我不能尽儿媳之责。”说完,长叹一声,真的走了。

  唐以辰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两眼直视,宛如一座雕像一般地站立着。只是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已把椅背上端的横木压得粉碎了。

  第五天,也是约定司马文龙补行婚礼的日子。这天天一亮,江府上下悬灯结彩,忙得像开了锅相似,等待司马文龙前来迎亲

  就连端庄淑静的江碧云也喜上眉梢,庆幸她和司马文龙的生死苦恋总算熬到了苦尽甘来的一天。她虽不好象初嫁的少女一样梳洗打扮,但内心里却激荡着一股更胜新嫁娘的狂喜和不安。

  一切竟然进行的异常顺利,等到客人们都回去了,只剩下唐以辰和李怡仙守在江碧云和司马文龙的临时新房之中,喜庆的气氛还未淡去,两个人倒也相谈尽欢。

  突然唐以辰脸色一变说:“外面有人!”

  唐以辰的应变本能本就迅速,话音未落,脚下一点,已蹿到楼窗之下,朝外一看,只见小楼四周已围满了不少弓弩手和长枪手,附近房顶上也潜伏了不少兵将。情知大事不好,这是有人要蓄意暗害。

  就在唐以辰暗中窥探之际,李怡仙也已贴在唐以辰身旁跺脚道:“咱们总说要提防江赫,但偏偏到了这个份上,还是被他暗算。”

  唐以辰神色不动地说:“十万铁甲军中,我尚敢杀其主帅;区区兵将,奈我唐以辰何?”

  李怡仙脸色一变,叹说:“师哥,你真是当局者迷啊!他要没有充足的准备,不敢动咱们,我猜想他一仗有江湖中厉害人物相助,二伏强弓硬弩,三来知道咱有老娘连累,使咱们施展不得手脚,说不定还准备了火攻毒计。”

  听李怡仙说得有理,唐以辰也不由得头上冒汗了。是呀,兵听将令,只要江赫一声令下,弓弩手压顶,长枪手强攻,先用火攻烧楼,再有江湖人物相助,就算自己和李怡仙二人不怕,爹爹勉强能自保,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呀!他不得不仔细思索了。

  李怡仙突然来了主意,娇躯一转,扑到衣架之前,一伸玉腕从上面取下了唐以辰的那件青衫,穿在自己的身上。百忙中又将披肩的秀发挽成了个男子发髻,转手把自己的那件绣花紫袍,给唐以辰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