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当手术室的灯亮起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

  苏淮之从纽约国际机场匆匆的往手中的那张纸条上的地址赶去,陆今于回头看着神色莫辩的骆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骆杰并不认识他们,直到找到他之后他们才发现还是有很多的东西是失策的,好在他们百般请求,骆杰才用那骇人的技术定位到了明诺的位置。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明诺的?”骆杰蹲下脚步看着陆今于沉寂的脸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命中注定的认识,我们赶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她有危险。”

  “她有什么危险,她来纽约就是养病的,我总觉得你们不该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骆杰的潜意识里就这样觉得,他从未这样的抵触过一个人,尤其是前面步履匆匆的那个叫苏淮之的男人。

  陆今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骆杰,他说的或许对,他们的确是不应该出现在明诺生命里的人,只是他们已经无法抵挡住内心向她的靠近,若有可能,余生只愿与之纠缠不休。

  “走吧,既然都从柏林到了纽约,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陆今于回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黝黑黝黑的,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骆杰嗤之以鼻,但是还是随着他们的脚步走了出去。

  手术室内,江琦锦抓着我的胳膊避免我无意识的自残,不能注射麻醉剂的疼痛几乎快要凹断了所有的坚强,他伸手将我额头上的汗水悉数抹去,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我,漫长的煎熬中我终于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江琦锦突然间惊恐的看着我。

  “明诺,不能睡,撑下去。”

  我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无意识的叫了出来,疼到撕心裂肺不过如此,在我抓住他手掌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听见了苏淮之的声音,江琦锦眉心微皱,并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声音,我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的喊了他一句。

  “江琦……”

  “你说。”

  “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是不……是,在做梦?”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眨了一下,抬头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随后看了我一眼。

  “是,是他,你撑着,他回来找你了。只要今天撑过去了,我们就成功了,明诺,不可以放弃。”

  我笑了笑,指甲早已断掉,他为我擦净了掌心的鲜血,看着我被束缚带帮助的肢体,血袋上的血红的那么刺眼,他转头吩咐护士去找人,我看了护士飞快的离开,我知道她去找人了,究竟是谁,连我自己也是不确定的,那一声“阿诺”似乎又是幻听。

  我感受着肢体渐渐的褪去了温度,变得冰凉,最终还是熬不过去了。江琦锦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的落在地板上,我手臂上的血开始倒回进管子里,他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明诺,不可以,柏思还没回来,苏淮之马上就来了,坚持住。不可以放弃。”

  “江……琦……我坚持不……下去了,告诉……柏思,对……不起。苏淮之……他根本……就不会……来……”

  我感觉到眼角开始濡湿,累的再也睁不开眼睛,那种扯得身体几乎崩溃的痛似乎也开始停歇了下去。

  手术室的大门被撞开,江琦锦跪倒在手术台前,眼睛一片灰暗。

  “阿诺。”

  苏淮之伫立在门口,随之疾步走到手术台前,却是再没赶上这最后一面。他忽然觉得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她与他总是在不停地错过,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错在生死别离,每一次每一次都是相见无期。这一回,他还能去哪里找她?

  陆今于和骆杰站在手术室门口,进退不得,陆今于看着手术室里一片狼藉以及再也没有生气的几人,心中震颤,骆杰眼中泛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随之又低头看了一眼一分钟前媒体发布的消息。

  “十分钟前,纽约街头惊现无差别杀人,死亡十二人,重伤八人。其中包括一名中国国籍男子,当场死亡。据目击者认定,其为中国著名影星柏思……”

  苏淮之伸手握住明诺的手心,渐渐退散的温度,还有苍白的脸色成了他这三十六天的梦魇,他原以为他能找回他的精灵,他原以为上天垂怜,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只是谁能告诉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淮之靠在明诺的身边低喃着,白色的灯光恍惚了所有人的眼睛,窗外开始飘起了雪花,纽约街头一片狼藉,地面上怎么也洗不净的血迹,艳丽的让人哭泣,无数的人跪倒在街头失声痛哭,警方伸手将那穿着黑色大衣,容颜俊丽的男子慢慢的蒙上了白布,轻轻地哀叹了一声。

  天空中降落的雪花像是昨天还在耳边萦绕的男声。

  他说啊,等你好了,我们就在纽约结婚。

  他说,等结婚以后我们就去伦敦。

  他说,以后我息影,就一直陪着你,陪你老去。

  他说,我会陪着你享受每一天的朝起日落,和你看遍伦敦街头,逛遍大街小巷。”

  那干净的雪,宛若纯白的笑脸,带着渴望与希冀,最终停留在海的那段的土地上。

  2024年的冬天最终成了这一年圣诞之前最惨痛的回忆。

  天国之约,冬雪初降,我嫁你。

  四年后。

  伦敦街头,大片大片的法桐格外的茂盛。

  树荫之下,一个身着紫色裙子的女子坐在树下,静静地发呆,她的长发被绿色的发带绑起,眼角挂着开始苍老的痕迹,她低头静静地看着怀中那盆嫩嫩的米兰,已经开始有了米色的小颗粒在嫩绿中散发着清香。

  一个东方男子疾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本原文版的医学著作,他高挑的身材还有俊朗的面貌瞬间抓去了路人的目光,但是路人惊艳的目光未曾换的他的注意,他一心一意的看着似乎将外界隔离在圈子外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诺,我是带你出来散心的,不是带你来发呆的。”

  女子闻言抬起了头,眼底泛着大片大片的荒凉,唯有唇边惯性似得微笑还在招摇。

  “江琦啊。”

  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说话也十分的缓慢,她的身形瘦弱的宛若风中的稻草,可能一吹即散。

  在公园对面的LED屏幕上,一个东方男人年轻的容颜挂着朝阳般的笑容肆意而又灼人。

  女子看着屏幕上的男子,只是静静地仰望,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愁思。

  “还在想他,后悔吗?”江琦锦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我凝视了半响摇了摇头。

  “不后悔的。”

  “你将《双世界》的规则改动,渐渐抹去了苏淮之他们的记忆,现在他们已经不认识你了,如今也唯有你和我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看着时间恍恍惚惚的过去。我听说,这周他们会来伦敦开演唱会,我们要去看看吗?”

  “那段记忆与他们而言是苦痛,于我而言也是苦痛,何必在这么继续下去呢?再说,我就算再怎么改也是换不回柏思的命,他因我而死,如今我陪着他在伦敦等日出日落,也算是我唯一能做的。”

  “柏思已经死了,你何必这样折腾自己?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安排复健,站起来还是可以的,你可以回去找苏淮之,重新开始。”

  “江琦,人生总是太多的来不及。而我与苏淮之是真的错过了。他不记得我,你看他也笑得很开心。”

  我抬头看着LED屏幕上那张宛若初阳的笑脸,带着那一年我最憧憬的光芒,这座安详的城市开始熠熠生辉。

  “我们回去吧!”我抱着米兰,江琦锦推着轮椅慢慢的穿过公园,沿着小路往回走去,树叶哗哗作响,唯有绿色的发带在空中飞扬。

  街道另一头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带着墨镜低头将轻轻地拨弄着手中的米兰,微微的发呆着,随后在抬眸的一瞬间凝住了身体。

  “那个……”

  他欲言又止的发出了声音,身上浅淡的薄荷香勾起了那一夏的回忆。

  我抬头看着他消瘦的轮廓,僵立在原地,江琦锦诧异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直到他将墨镜摘下。男子扬起了璀璨的笑容,带着暖暖的薄荷音尘封归来。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我对你,感觉很熟悉。”

  我看着他黑色的眸子,良久未言,他静静地等待着,似乎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耐心。

  “或许见过的。”

  我笑了笑,伸手抚了一下他怀中的米兰。

  “在哪里?我有些不记得了。”

  “许是在梦里。”

  我拉长了声音,江琦锦垂下眼帘,默默地勾起了唇角。

  对面的男子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我怀中的米兰。

  “我叫苏淮之,虽然你说在梦中见过,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但是我觉得我们或许真的见过,可能就像你说的在梦里,或是前世见过。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直丢了的部分。”

  “你丢了什么?”

  我仰望着他的下颚,清风拂过,带走了米兰的清香。

  “我丢了心。我一直在等,等那个带走我心的人回来。你说,她会回来吗?”

  我看着他干净的双眼,眼角垂下的时候带着浓重的哀伤,但是转瞬即逝。我沉默了良久,看着他伸出的左手有些诧异。

  “你叫什么名字?我喜欢你。”

  “我叫明诺。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我感觉遇到了你,我的生命会不一样。我只记得我等的人,她也爱米兰,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不记得她的名字,却只记得她的气息还有很多的习惯。你的身上有她的味道,是散不尽的米兰香。”

  苏淮之笑了起来,我看见他眼底的落寞与哀伤,最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因为我是左撇子,所以他对我伸出了左手。

  “若是你等不回她怎么办?”

  “那就一直等。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忘了我,我做梦的时候总会想起她对我说的,她会一心一意将我捧在手掌心。能说这样话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不要我的。”

  “祝你幸运,我想有一天她累了,就会回家了。”

  “谢谢你,我等她回家。”

  苏淮之对我摆了摆手,我转眸看着他的背影,法桐在微风中摇摆起来,我眯起眼睛,看着江琦锦微微敛起的目光。

  “江琦,谢谢你。”

  “什么?”

  他突然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伸手捧着苏淮之刚刚交换的米兰,土壤微湿,带着水分,还有米兰的花香与他身上的薄荷味对着天空的阳光。

  “江琦,你知道吗?”

  “什么?”

  他笑着看着我的眼角,伸手将我的绒发理顺,替我重新系好了那条绿色的发带。

  “我看到了他脖子里的石头,绿色的。”

  “我知道。”

  “我想他了。”

  “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尾音微微上翘,随后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手机,替我将腿上的毯子盖好。

  盛夏已至。

  蝉鸣再起。

  一场盛夏。

  和一个你。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