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沈葎有些害羞,但是依旧乖巧的叫了一声淮哥,这让苏淮之听起来既欣慰又别扭,更多时候粉丝的昵称还有身边一堆损友的搞怪外号让他习惯了,并且能在这些称谓中快速定位。

  苏淮之只是轻笑着,伸手在沈葎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这样的场景很是亲昵,但是却完全没有任何让人误会的意思。

  女孩子尽管十四岁,但是却长得十分的娇小,一双如同沙贝里的珍珠的眸子在谈笑间顾盼生辉,眼底清澈似乎能看见里面的万千思绪。苏淮之以一种兄长的姿态,柔和而又宽容,静静地听着小女孩所说的每一句话。这让元殷原本想私下和后期打招呼剪掉这段的心思也搁了下去。

  他坐在阴影下,面带微笑的看着一点点将回忆剥开的小姑娘,光线打在他的发梢上,漂染出金色的,柔和的光泽。

  她说,沈桐喜欢安静,那是一个与无声无比契合的女孩子。那一夜,星光璀璨,她们推开卧室的门悄悄溜到了房顶,坐在楼顶的水房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她还记得那一天是下弦月,月亮弯的像是床头挂着纱帐的钩子。

  沈桐坐在她的身旁,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深色的天幕告诉她,小葎,我从今天开始要追星了,你知道吗,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就像星星一样,你看,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沈桐指着天空上那条星河,沈葎其实并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颗,因为那条星河里的每一颗星都是无比的耀眼。

  沈葎靠在她的肩膀上,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星空,缀满了细碎的银光。

  她说。姐姐,书上说星星都是亿万年前的光呢,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漫长的存影,或许明天,那星光就消失了,就算同样的位置再出现,可能已经不是同一颗星星了。那时的沈葎不懂得隐喻,她说的却是个事实,我们看到的星光来自于亘古的过去。

  沈桐沉默了许久,沈葎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让沈桐又恢复到了以往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但是俄而,沈桐还是开了口。

  她说,他会长久的。不是每一颗星星都是亘古的远光。他是这个宇宙里刚刚点亮的恒星,还将点染未来的黑暗。我,一直都这么坚信。

  沈葎回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就觉得,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喜欢而决定未来的与之相伴,那么沈桐或许真的非他不可了。但是我们都无比的清楚,这永无可能。只有努力和命运化的进入对方生命时,我们才会留下,留下彼此的一点一滴。

  沈葎那时尚且年幼,记忆的残缺,让我们只是能够看到一个构想出的场景,这种用本就不完整的语言来记录的曾经总是这样的,带着牡丹雨后凋落的美感,痛楚,一寸寸的揉进心坎里。

  她说,沈桐从来没有像那般的清楚表达自己的心情,自从她七岁后,亲眼见证外公去世的那一天起,她似乎就比沈葎更早一步的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尽管尚且年幼的她与她不能懂得更深的东西,但是沈桐已经推开了那扇门,而她像个小鸭子一样还浮游在最初的那潭水里。

  沈葎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晚上的她陪着她爬上楼顶,冒着被母亲责备的风险,还顶着困顿的双眼陪她出来谈心,其实已经是很拼了。八岁的沈葎,十岁的沈桐,那一年坐在小楼的顶上,嗅着桐花的味道,看着重重影影的油桐,还有可能明天就会坠落的星光,靠在彼此的身上冥想着一个或许有他的未来。

  苏淮之在沉默,元殷也在沉默,周围安静的只有女孩子的声音在流浪。

  从那一天开始,沈桐开始学着了解有关于苏淮之的一切,曾经,现在,甚至等待着他的未来。他的歌,他的声音,他的愿望,他的每一条消息,这几乎是每一个粉丝都会做的,而她和她们一样,只是喜欢的沉默无声。她自学声乐,作曲,一切才刚刚开始,但是连成长都来不及便迅速的夭折。

  那一年冬天,寒风似乎全都从南极兜了圈儿来到了桐花乡,沈葎哭着看着在雪地里突然倒下的沈桐,吓得泪流满面,慌张的哭喊着,直到云姨听见她的哭声赶过来后,吓得也几乎晕厥。

  2015年的结尾,沈桐在医院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没有阳光的冬季。在住进医院一周后,查出了病因,血液问题,这是整个沈家的惊天雷,震晕了每一个人。

  而那一年天空乐队并没有像那些人预测的一般,灿若烟火,稍纵即逝。而是真正的从那一年开始走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未来。沈桐坐在病房里看着屏幕上的苏淮之笑着流泪,沈葎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把苏淮之从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抓来,圆沈桐的一个梦。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的是瘦的几乎失去了人形的十一岁姑娘,从来没有一个冬天像这般的煎熬,人憔悴,心疲惫。床单上的点滴血迹就像是生命流逝的痕迹,手臂上的针孔让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胳膊上一片乌青。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衰弱下去,沈桐能够感知到她即将面对或许不是明天,而是比明天更先到来的死亡。

  沈葎把他们所有的歌曲都下载了下来,带给在医院的沈桐。

  2016年的春天就像雪莱说的那样,并没有真的太远,冬天的冰融化在她的梦里,而沈桐是一只越冬了的夏蝉,在严寒中伤痕累累,但是的确看到了春暖花开。

  那一年的三月份,医院花坛里的几株桃花开的很艳丽,粉色的花瓣飘落在绿色的草坪上,被顽皮的孩童用小脚板碾碎化作红泥。沈桐坐在A市的中心医院,看着温度尚且有些低的阳光,舒展着自己已经快锈掉的骨架,此时的她只要稍微运动一下,日子就会变得很急,要喘上很久才能缓过来。

  她的头发已经落光,化疗的副作用在她的身上表现的一点也没少,脱发,痛,几乎都是家常便饭,但是化疗效果并没有预料中那般的好。器官功能的衰退,更是加重了身体的虚弱程度。

  一场春雨绵延了好几天,沈桐终于开始了这一场用暂停的现在参与苏淮之未来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