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伸手将发丝理到耳后,苏淮之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将我扶正,随后从兜里拿出手机。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接过电话后错愕的神情,有些好奇。

  苏淮之放下手机,看着我有些出神。我扬起下巴像平时一样尾音上扬,发出慵懒的声音。

  “怎么了?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将手中刚刚随手扯下的青草扔掉,歪着头看着他。

  “你知道我们这次采访谁吗?”

  “知道啊,不是你们的粉丝吗?桐花乡地区是一个笔名叫做‘桐花不再开’的孩子吧?”我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那个叫做桐花不再开的女孩子,四年前已经去世了。”

  苏淮之的声音到了最后变得很轻,似乎怕这就是一个梦一般,这场准备已久的采访,就这样迎来了一个让我们手足无措的真相。

  那时我是怎么想的呢?似乎也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起伏的田野,心中空落落的。我们满怀期待的来拜访这个写出了最真挚的心情的女孩儿,但是却迟来了整整四年。

  苏淮之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除却蟋蟀还有知了没命的鸣叫外,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在耳畔缠绕而过的风声。

  我的心脏有些凉寂,听到那个女孩子的死讯后,我并没有多么好奇四年前就去世的她,是如何参加今年举办的比赛的。我见过那个叫做桐花不再开的人写过的歌词,平实的语言,简单的组合,多回旋往复,但却让人一下子就移不开眼。我在心中无数次描摹过女孩子的音容,没有对她的嫉妒,因为那份歌词,像评述心事一般,带着无限的憧憬,还有一丝不易觉查的悲凉。

  不可否认的是,我在没有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喜欢着她恬静的模样了。不要问我如何知道她是恬静的,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说不出来,但是却总让人匪夷所思。

  那个时候我看着苏淮之仰望天空的侧脸,但是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尽管我一向对于推测人的心思与动向比较擅长,但是我对苏淮之总是无法完全把握。或许这就是靠近一个人后,所有的判断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失去准确性。

  但是当我们仰望天空的那一刻其实都是在告慰自己。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苏淮之他的难过。

  十六岁之后,我几乎再没有见过苏淮之流泪,除了拍戏时必要的外,他的眼底除了阳光和温暖几乎没有一丝阴霾,这样的人,说白了,有些假,也就是虚伪,但是苏淮之总是让人可以忘记他也是个正常的人,而他可以做所有人的阿波罗。但是,在依偎进我身旁的那一刻,他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我并不是个十分细心的女人,对于苏淮之,我总是会花上更多的时间来了解他的心情,但是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他的难过很安静,我不知道他是在为一个女粉丝的逝去而伤感,又或是因为无法见到写出那般歌词的女孩而惋惜。但是我只会无声的陪在他身边,此刻他不需要我的安慰或是逗乐,这两种在我看来都是不恰当的。

  时间被剪切成一星星的碎末,我们浮在时空的横流中,疲惫而又不甘,但是除了奋力挣扎外,别无他法。

  “阿诺,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突然觉得死亡和真相都是无比的残忍。”苏淮之突然开口,但并没有回头,他闭着眼睛,仰着头,似乎怕有泪水会从眼角滑落。

  “是吗?”我看着他,目不转睛。

  “嗯。刚刚元殷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四年前死于心脏衰竭,‘桐花不再开’这个名字是她的妹妹起的,将四年前她写的歌词,寄去参赛,只是为了一个告慰罢了。她的真名叫做沈桐桐,她妹妹叫沈葎。女孩去世时才十二岁,她离开这个世界时,离她的十二岁生日只有一周,但是她的生命就停在那一刻,永远不能向前了。”

  我安静的听着他的述说,他的语速很慢,不知是在讲给我听,还是想让自己记得更深刻一些。

  他抬头仰望着被绿叶爬满的苍穹,而我抬头仰望着他。这样的述说能不能缓解一种感情的疲软,我们无从得知,我也无法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走出这种外界忽来,强加于他身上的刺痛感。我也不希望苏淮之转眼就忘掉这么一个人。

  因为,有些事,总是有相似性的。太过于温和的人,似乎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关心,但是在心底的某个地方,那是一种超越了冷漠的凉薄,让人心惊。

  一个曾对天空乐队超出了生命喜欢的人,用一种别样的方式记录了自己,用没有未来的未来进驻了他们的生命,其实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也唯有这种刻骨铭心或是猛然冲击的碰撞,才会保存的长久。

  毕竟人都是习惯了去忘却的。

  就像十六岁那年的秋天,苏淮之站在操场上,我站在跑道外,他往我的方向走来,面带微笑,但是却被突然告白的女孩子拦住了脚步。我们都停在原地,我在观望,而他,我不知道。

  那一天坐在车上,他还告诉我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因为女孩开口自我介绍了,他对陌生女子的尊重让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三年后,我在L.E杂志的时装模特上看到了那个女孩子,我依旧记得那张脸,甚至还记得她的姓。但是当我无意的把杂志推到苏淮之面前,告诉他那是L.E新的模特时,他的反应却和我完全不一样。

  三年前,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叫虞汐;三年后他看着虞汐的脸问我,这个女人是刚从国外请回来的平面模特吗。

  所以说,真相有时候让人心酸。好在虞汐没有听到苏淮之的这番话,我不晓得虞汐三年后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苏淮之,但是我却明白即使现在她不再执着于苏淮之,但是这么赤裸裸的被忘却,是人生里最让人无法释怀的事情。

  “淮之,人都是会死的。而你也记住了她,或许对于她来说,再晚的答案,即使迟到了四年,那也是答案。”

  “你说,我的粉丝那么多,像她这样又有多少呢?”

  “很多吧,谁知道呢?”我耸了耸肩,抱紧自己的胳膊。

  “若是每一个故事都那么的心酸,我的成名又有何意义?”

  “你的出发点就不对,你现在被自己的主观情绪牢牢的套住了脖颈,一直面向单行道的一方,其实所有的路都是两个方向,哪怕是死路,它也是有回路的。所以,苏淮之你该放空脑袋,在明天正式拜访的时候,做好准备就好了。”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放空的了?不胡思乱想,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有些事,你必须做到。这一点,你很早就明白的。”

  “是,我很早就知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在你的事情上,我从不含糊。”

  我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跨到他的面前,踩在他的脚背上,用右手勾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用脸颊蹭了蹭他,以示我说不出口的安慰。

  他的呼吸均匀的打在我的鼻尖,浓厚的薄荷香味在我的细胞间疯魔般流窜,但是我却是喜爱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