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声起，银铃声响个不停，在苍茫的夜色中，格外诡异。
纱帐在风中飘起，扬的高高的，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月光幽幽的照进马车之中，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我享受般的眯起眼睛，懒懒的伸手，拿了串西域的葡萄，轻轻地衔在嘴上，不着急下肚。
好的东西，自然要慢慢的磨，不必要着急一时。
我满意的一笑，躺在舒适的马车上，双眸轻轻的闭上。
这些东西都是最好的，皆是我费尽心力买来的东西。当然，有一些是通过了血腥的方法得来的，但我不在乎。
这世上好的东西，便只能是我月笙长歌的。我想要的，自然也不能脱离了我的手。
有的人说夜间之魂，月笙长歌的手伸的很长，要染指这片大陆，一统天下，但那只是天方夜谭。
我其实想要的，只是和心爱的女子一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而已。但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
至少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马车一直在空中飞着，飞着，飞了很远。
银铃清脆的响声，在圆月下响的格外萧凉。
月笙，长歌。
二
银铃声再次响起。
我的四个侍女再次抬着轿子飞走，在夜间徜徉。说实话，我很喜欢看到侍女们飘飘欲飞的形态，很养眼，我喜欢的，自然是美好的事物。
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一旦有了权力，便是最好的，要求也是甚高，眼界也不知不觉的放高了。
今日我要去观赏的是绝烟一族的灭门，我轻轻的一笑，那还真是有趣。
绝烟一族行迹诡秘，但据月笙族流传下来的话来看，这个家族也值得留意。所以我想来看戏，想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绝烟一族的实力。
是和往昔一样的强？亦或是衰败了？
这个结果，显然是我所感兴趣的。不得不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了，这个绝烟一族倒是稀奇。
我笑了笑，说不定我一时兴发，还会赶上什么忙呢。
当然我说的帮忙，自然不是好话。
我这样一个天生就喜欢赌的人，早已经把棋局下好了，等待自己跳进去。
马车停了下来。
我恍惚间听见了落地的响声，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一个侍女笑了笑：“主子，到了。”
我淡淡的应了声，便闻见了熟悉的血腥味儿。
估计是一场恶战，这个绝烟家组，还真让我失望了。
银铃再次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迎着风，更是响得频繁。
浓烈的血腥味儿让我微微不适，但还是皱着眉淡过了。
银铃所到之处，尸横满地，鲜血淋漓，这便是一条铁定的规律。
即使不是我做的，也会有人想方设法的推给我这个名誉。
当这次，例外。
我透过车窗往外看，尸横遍地，还是那副无聊到极点的画面，令我兴致缺缺，刚准备说启程时，被侍女的惊呼声打断。
“主人，绝烟未央还没有死。”她道。
我微微惊诧，望向窗外，便瞧见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团子。
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罢了，只知道恐惧，也没什么价值。
我懒懒的想着，想把帘子放下，那个女孩却突然抬头。
一双大眼中，不是什么恐惧，而是令我感兴趣的平静。
是的，像是毫无波澜的大海的平面一样。
我熟悉这种目光，也知道这种目光的作用。
唇角轻勾。
“来晚了。”
嗯，这种目光，应该是我先得到才是。
绝烟一族，应该是我灭的，才好些。
三
我吩咐了人看紧她，因为我又想赌了。
赌注，是这个绝烟未央的一生。
赌她能否去完成复仇，最终的结果是凄惨的还是雄霸一方。
这个赌局显然令我很感兴趣。
第二天，我便接到消息，绝烟未央被送进九天了。
九天……
我不由自主的喃喃，对于这个名称，我比自己还熟悉。
每到夜晚，我总会惊醒，这也多亏了九天之人。
如果绝烟未央进了九天，那么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铲除。
那样的眸子，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管她令不令我感兴趣，这个都不是重点，而是她有没有威胁到我。
月笙长歌是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的存亡。
但谁有懂得，我所奢求的，只是平平淡淡。
最近新贡的葡萄不错，我吃了好几口打发时间。
对于早上我想除掉绝烟威严，现在我只觉得荒唐。
那样的人，利用了，才最适宜。
复仇在她的心中，便是最重要的。那么在我的心中，就只是一个可以威胁绝烟未央的筹码。
我轻轻一笑，那笑总是在眼底荡漾。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笑。一点都不。
但月笙长歌，不得不这样笑。
这真是一种幸福。
第三天早上，我发现绝烟未央竟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是废柴的那件事，我已经知晓了，但也无所谓。
九天的人还是那样的白痴，一个有这样眸光的人，即使是个千古废柴，又如何？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绝烟未央，真期待，小小的獠牙开始展开。
她显然比前几天更加坚定了，下巴圆润了不少，一双眸子看向我，似乎有些惊讶。
惊讶于我还是个少年吧，但哪家的少年有我这么狠心的？
这个女孩，还是什么都不懂。
我微笑着，让她去和一个巨蟒格斗。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就不配活到这个世上。
这句话，我很是明白。而且明白的很彻底，很彻底。
青罗扇。
我震惊于她在危急时刻掏出的青罗扇，那把扇子，让我微微勾了勾唇。
探子并没有把逸如风的消息告诉我，这很好，很好。
一个区区的逸如风，竟然让他们如此背叛我。
那么，都去死吧。
“你心疼那个逸如风，你便去死。”我微笑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不带一丝感情的道。
青衣跪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我：“长歌……你们别动手了，他可是你的……”
我的脸色不变，轻轻地取回自己的小刀，在他耳边轻轻的道：“是他又怎么样？但还是要拼命的，不是吗？”
逸如风和月笙长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绝不姑息。
绝烟未央留了下来。
那把青罗扇，她竟然当作了宝贝似的别在腰间，每日看一遍，有时会轻轻的哼着歌谣。
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这一局，逸如风会败，而且会败得很惨，连上自己的性命一起去赔了这盘棋局。
真好。
只是绝烟未央，我不放心。
西域的琉璃心倒是个好东西，用我的血去饲养她，那么绝烟未央便无法背叛了。
想到逸如风在乎的她会被欢心，我就很是高兴。
逸如风珍惜的，我便偏要摧毁。看他那惨白的表情，我才会在麻痹中找到快感。
这很变态，但我也知道，要是我不对付逸如风，死的将是我。
我不甘心去死，像绝烟未央一样，我也有着自己的故事。
那双眸子那么熟悉，因为我也有过。
野狼一般的眸子。
思索了下，我带着琉璃心向绝烟未央的房间走去。
她见到我似乎有些惊怕，瑟瑟的发抖着，但还是挺着腰板看着我，这种逞强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看样子像极了我。
我给她换心，她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死死地咬住牙关。
我冷冷一笑：“睁开眼睛，乖。换完心，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声音轻柔的，像是羽毛一样。
绝烟未央便亲眼目睹了自己被换心的血淋淋的一幕，晕了过去。
昏睡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倔强，即使苍白着脸，眉目间多的却是一分恨意。
恨？
我嘲笑的看了她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恨？你绝烟未央现在，只是我的一个傀儡而已。我让你亲眼目睹，便是让你成长，能快点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绝烟未央，你没有资格恨。
四
第二天，晨。
我走到房间的时候，绝烟未央已经醒了。
她看起来有些迷茫，仔细的抚摸着青罗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还哼唱着小曲儿。
我不以为然，冷眼看着这一切。
绝烟未央，你以为逸如风是太阳么？不，他其实是噩梦。
他照不亮你，但却能毁了你。
我没有说什么，今天只是来进行我的计划而已。
她只不过是一个棋子，我不必去考虑她，让她盲目的信任逸如风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逸如风放下戒心，能让我更好的进行计划。
两虎相争，靠的不是武力，只是计谋而已。
我便从他最信任的下手，获取先机。
“恢复得挺快的。”我叹了一句。
她淡淡的笑了一句，眉目间的讽刺掩饰不了。终究是太嫩。
我吻上她的唇，轻轻撕咬着。
恍惚间，我告诉她，我见月笙长歌。
月笙，长歌。
“是，未央记住了。”她笑着道，双眸弯弯，但那目光，却是近乎怜悯。
我怒气横生，掐住她的喉咙，“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这样看我的？”
我不需要谁的怜悯，我只要自己去谋划而已。
怜悯，牵出了我的记忆。
对，我很那该死的童年，恨不得亲手撕碎它，但却仍然留在了心中。
因为恨，我要去报复。
但绝烟未央，你没有资格去这样看我。
记住你的价值。
送你一巴掌，再送你一颗糖。
一场看星空的承诺就这样草草结了。
但我会执行的，我月笙长歌，只重承诺。
“青衫堂。”我轻轻的道。
银铃的人该换了，就连绝烟未央被换了也不知道，真是饭桶。
我轻轻的微笑，慢慢地走向杜七娘。
这个女人，肖想的太多了吧。
她尖叫：“月笙长歌！我杜七娘就不信你没有心！”
嗯，信吧。
我月笙长歌没有心，至少对于你，没有一点点。
你设下了个赌局，为了证明我又没有心，还为此陪上了条性命。
万物皆为棋，我又何必去走上这一遭？
杜七娘，你太天真了。
你算计好了棋局的一切，就是没有算计到，我会不会去赌。
结果当然是否定的。
就借着这场棋局，让我来看清绝烟未央的价值吧。
五
我的耐心不太好，而且青衫堂一向很是狂傲，我便动了心思，想灭了这个门派。
一个门派而已，灭了就灭了吧，省得心烦。
又是夜晚。
莹白色的月光下，银铃声清脆的响了起来。
“叮当叮当”
鲜血淋漓，尸横遍野。只是我一向喜欢整洁，便要人把他们的尸首穿上衣服，悬在亭子那儿。
嗯。
我看着挺满意的，至少银铃的杀手和别人的不一样，还会整理一下。
鲜血的味道闻起来不太好，有些刺鼻，但却又觉得很是享受。
一些人，在血中混惯了，那么这种味道，便是最熟悉，也是最厌恶的存在。
我抬眸看了看，一角熟悉的一抛随风而动。
月光下，绝烟未央笑的像一只狐狸。双眸弯弯，眉目清秀，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银铃响的欢快，我差人去将随身携带的钟轻轻地敲击。
钟玲两相配，回归。
她似乎也懂了，磨蹭了一会儿再来。
我微笑道：“绝烟未央，你还要试探我的心意多久？”
“现在。”绝烟未央纵身飞来，眸间含笑。
“琉璃心呢？”我问，手中弹琴，席地而坐。
“没碎。”她轻轻地回答。
良久。
我抽出一把剑，眉眼弯弯，剑下是她的朱砂。
剑指朱砂，便是她归来了。
绝烟未央改变了什么，竟然把我的剑放在了她的脖子上，笑的风淡云轻。
我静静地看着她。
双眸相对，都是那双狼一般的眸子，都带着嗜血的味道，渴望着温暖。
我便知道，我动心了。
许下的天下约定，只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顺便找到点乐子。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把她留住。
天下，比不上她。
倾尽天下，也比不上她。
我只是想要，一个终生的妻子而已。
外曲：倾尽天下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听刀剑喑哑
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无瑕风流不假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
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兀自不肯相对照蜡
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
到头来算的那一卦
终是为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鸣战马
怀抱中那寂静的喧哗
风过天地肃杀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
登上九重宝塔
看一夜流星飒沓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六
时日过去多年，我没有看见到绝烟未央。
一日，一封信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拆开一看，眉目一凛，阴沉着脸。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绝烟已死。
绝烟未央，会死么？
我不信。
一夜无眠。
那个人把尸首隔日送来了，我才堪堪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淡然。
我看着绝烟未央的容颜，笑了。
无碍，她只是心碎了。碎了的，只是琉璃心而已。
我欠了她一颗心，便还给她吧，
未央，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