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惊变2

  轻轻将手里的纤云纱投入火盆里,萧漫只觉得浑身冰凉,哪怕挨着火盆也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来人,来人……”

  叫了两声,才想起自己方才为了看书儿的书信,把人都支开了,峨眉微微蹙起,正要出去叫人,只见门轻轻推开了,正是小颖端着热茶,听到萧漫叫,脸色扬起几分笑意“娘娘,奴婢便说让奴婢陪陪你,这又是怎的了?”

  萧漫本来不太习惯陌上人在身边,偏偏慕容煜会挑人,选了个这样怯生生的小丫头,笑起来像个孩子,他是算准了萧漫不忍心为难这丫头,才挑选的。这又是怎的了,若是换了别的丫头,哪里敢这般问话呢?

  萧漫闻言不禁也噗哧一笑,瞧着这一身宫缎的丫鬟,打扮下来,倒也眉清目秀的,示意她将热茶放在桌上,慢条斯理的喝过之后方道“就是觉得冷的慌,往这火盆里加点炭,再看看地龙,是否没加炭?”

  小颖有些奇怪的看了萧漫一眼,今天比昨天还暖和些,自己的主子怎么会问的这般荒诞?应命下去往火盆和地龙里添上白炭之后便静静的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萧漫拿起一本赵蕤的《反经》心里却无法平静,成王与皇帝父子间的隔阂一直是存在的,也许成王自己都不知道,皇帝是如此的在他身上用心良苦。那么到底算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皇帝还是慕容煜呢?

  想起当日自己与慕容煜就陕宁总督的女儿一事发生冲突他当时曾说“至于我看上的东西,今生来世,天涯海角,也志在必得”一字一句,都似刻在自己心上一般,今生来世,天涯海角,也志在必得。既然如此,那是不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也是早就布下的局呢?如果那日太后多吃一点,一命归西,是不是萧家家破人亡之际,自己还是要屈服于他呢?那是不是代表他对萧家,也是起了杀心的呢?

  萧漫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浑然不觉自己衣衫上的紫绫因为挨火炉太近而被点燃,就在萧漫惊慌失措之际,门口的慕容煜扬手一道暗芒,便切断了萧漫的衣带,似是比萧漫更惊慌,他大步流星,将惊慌中的萧漫按入自己怀里,紧紧锁住,潋滟的凤目里,盈满了暴怒,语气虽轻柔,却足以冻死人“来人,将这笨奴才拖下去杖毙。”

  “啊?”萧漫与小颖同时一愣,萧漫闻言立刻摇了摇慕容煜的手臂,目光急切“不关她的事。”

  “我只在乎你。”也是五个字,二人四目相对,眼睛里呈现的是对方,萧漫的惊魂初定,丹凤眼里流光欲转,娇不胜怜,慕容煜那纯粹的担忧,以及眸子里呈现的恐慌将萧漫彻底震撼。轻轻扫过萧漫的菱唇。拥着她在床边坐下,这才剑眉微挑,带几丝暴戾的道“我最最讨厌的便是火……”

  萧漫反握住慕容煜的大手,当年宋贵妃火焚碧泉宫,悬梁自尽,也不知他到底见着了还是没见着。

  一旁的小颖吓得瑟瑟发抖,萧漫见状不禁冲她轻轻一笑“你下去吧,没事了,不怪你。”

  小颖闻言,低着头不敢起身,慕容煜冷冷轻哼“当真还在这里碍眼?”小颖闻言这才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出去,只见萧漫轻轻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和紧随其后的慕容煜都倒了一杯茶。寻思着,怎么开这个口,思及他方才紧张的模样,倒不似假的。

  “我可信任宸轩么?”半晌,萧漫轻问出口,凤目流转,目光真诚无比,朱唇轻启,温软的语气中带着几丝犹疑。

  慕容煜闻言先是一愣,听到她以自己的字相称,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这是在暗示自己,如若坦白,关系便可更近一步么?轻轻的挑眉,潋滟的凤目里盛满深情,带几丝勾挑意味的盯着萧漫看,直看的萧漫脸红心跳“如是是我的妻,如我都不能让如是信任,天下还有何人值得如是信任呢?”

  “宸轩是否早知道太子和太后所中何毒?”轻轻低头,温柔的胜似那一朵水莲花,萧漫赌的就是他对自己或许真有几分喜欢,赌的就是慕容煜对自己的心。

  “知道,绝世吗?”慕容煜轻描淡写,捏着萧漫纤手的大手不由一紧,这温柔如水任人采摘的真诚无辜模样,谁又忍心去欺骗呢?

  “此事与宸轩有关系吗?是否为宸轩所设计,宸轩可曾对萧家动过杀心?宸轩可知道,从接到书儿的消息后,我便一直心神不灵,我衣带被焚,也是因为此事伤神所致。”

  看着萧漫惊慌失措的模样,慕容煜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愤怒“此事与我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但不是我设计的,我不过是预见了过程,提前安排好菩提子,等待你出现而已,即使太后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等到萧家被打入天牢再救你,一个被剥夺了高贵出身的女人,将来如何能与我并肩共享天下,退一万步说,我怎舍得你去受那份罪?你是我选中的人,任何人企图伤害你,我都不会答应,包括皇上。”

  略微沉吟,见萧漫震惊万分的模样,不禁轻轻一笑“至于我是否对萧家动过杀心?答案是没有,我倒不是怕太后娘娘,只是不喜欢做这么无聊的事,萧相是我平生最钦佩的人,好好的我对萧家动什么杀心?你萧家,除了太庙里那一堆灵位,除了加在身上的虚名,除了门生满天下,还有什么?萧洛可掌实权?相爷可能畅行无阻?可曾富可敌国?门生满天下,一旦真正出事,有多少会为了头上的顶子出头?萧相是良相,他顾忌的东西太多,这就注定他成不了奸臣,明白了么?”

  看萧漫仍然是愣愣的望着自己,慕容煜执起萧漫双手,先是低低的温醇的笑,尔后温柔的道“萧家满门忠烈,是用鲜血堆出来的,是对大楚江山的呕心沥血换来的,然而就是这一点虚名,还是我慕容家所谓的恩赐,这样想,你还能觉得萧家如今的待遇是公平的吗,这些话本不该由我口中说出,但今日是对你说的,我直言不讳。”

  慕容煜轻轻喟叹,带几丝无奈“我这一世,千千万万的坎都过的去,唯有你,是心里解不开的结,空流先生有言,道你便是我今世的情劫,遇上你,我慕容煜在劫难逃,既然如此,那我便牵着你的手走一趟又如何?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莲子山一役,你命悬一线,为了救你,我让鸢雪在你我身上种下同生蛊,从此这世上,除了你,再无任何人可以诞下我慕容煜的血脉。将来不管我是阶下囚还是九五至尊,史书上对你的写法,却已经可以预见,或者,成王妃萧氏,或者,大楚萧后。如是后者,我将给予你任何一个皇后都不曾有过的尊荣。”

  雪落无声,萧漫垂首无语,这个男人太会利用机会了,自己一时的示弱,一时的打开心防,本只是想套出太子遇害的真相,却不料真相是套出了,他却也借机将自己原本放开的的一丝缝隙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且不说他不忍自己受到伤害的说辞真假,光是同生蛊和大楚萧后四个字,就足够震撼了。

  只是而今的萧漫怎能想象到,他口里所谓的尊荣竟然成真。

  后来的《大楚记本纪炎帝卷》载:“大楚合天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仁圣正成炎皇帝,慕容讳煜,字宸轩,后萧氏讳漫字如是,尊帝遗旨,立本纪。”

  她是大楚历史上唯一一个受帝命,垂帘听政的皇后,是大楚唯一一个立了本纪的皇后,是大楚唯一一个可以与皇帝同等享有“至尊”二字宝印的皇后,是大楚唯一一个通过政治手段罢黜六宫的皇后,其强势可以想见。也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以皇后之位问政的皇后。

  二人一时都说不出言语,萧漫只是偷偷打量着对面默坐的男人,缓缓道“那鸢雪给我吃的药也是假的?”

  鸢雪既然知道同生蛊的作用,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服真正的绝嗣药?鸢雪也会骗自己?是这样的么?

  “不关鸢雪的事,是我威胁她的,你认为她敢反抗吗?她有多爱你这个姐姐,你不是不知道,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慕容煜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连忙解释,若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恨也只恨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开心许多呢?

  萧漫微微摇头,是与不是重要吗,鸢雪为自己付出的一切,这些年自己从未忘记,就算她真的骗了自己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