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江碧云的病得不轻,即使唐以辰抓了药回来,仍是不能再劳累走动,司马文龙护着她出来,身上也受了伤,唐以辰照顾二老,也没有空闲关注城中之事,等好歹二老病好些,他伴着二老,准备与师傅汇合,才听到一件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的消息:

  三边总督江赫被刺,凶手投案自首,却是岭南将军之女,这一案子直达上听,一时大家都在谈论,又都想看看皇帝是如何处理。

  唐以辰再不敢迟疑,急忙赶去清平郡王的府上。

  肖秋和马巧辉听了唐以辰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一时也只能叹息,请清平郡王帮忙求情。

  乾清宫又叫正大光明殿,是皇帝召见群臣,商讨国策,和日常起居的地方。天佑帝登极以来,以中兴之英主自居,经常歇驾此处,日夜操劳,勤于政务,不仅召见群臣频繁,就是一切奏章也必躬亲审批,往往夜半不眠。并且黎明即起,练习武事。

  清平郡王进了正大光明殿,正好天佑帝练了一会子剑法回来,兴冲冲地在小太监捧来的金盆中洗手。

  清平郡王叩礼已毕,天佑帝含笑赐座。清平郡王见天佑帝很为高兴,乘机跪奏道:“江赫被杀一事,个中缘由,请皇上御览!”

  接着他递上了自己的折子,天佑帝似是漫不经心的看着,清平郡王小心翼翼道:“也是江赫太过毒辣,而唐以辰和李怡仙身为晚辈,替父母报仇,似乎也情有可原,不知万岁圣意如何?”说完,紧紧注视着天佑帝的神色。

  天佑帝先不理清平郡王的启奏,挥手令殿内的太监宫女一齐退出,才俯身拉起清平郡王,让他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他自己却站着身子,仰望殿内天花板上飞翔的云龙图案,沉吟半晌,才回过身来对清平郡王说道:“江赫有平叛之功,尚未有恩赏就被刺杀,值此之际,难免不被人利用,再着,江赫父、祖三世为将,门下故旧甚众,朕又岂能寒了江赫父子部下将校之心。”

  清平郡王刚想开口替他们圆解,已被崇祯挥手止住。

  天佑帝接着说道:“江赫虽然有功,但比起天心门和岭南将军来说,其实还差一些,朕也不想寒了他们的心。”

  清平郡王怔怔地,迟疑道:“那皇上要怎么处理?”

  天佑帝面有得意之色地说:“在朕的眼中,唐以辰不比刘枫。刘枫既是朕先师之子,又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他忠心可靠。而唐以辰则不同了,他出身草莽,其父被先皇祖屈为优伶,致使一生坎坷,难免心怀不满。最令朕不放心的是,他和琅桦已结为一体。据朕所知!大概琅桦已为他怀有身孕了。”

  听到这里,清平郡王悚然心惊了!他脸色巨变,身体也不寒而栗。不由得暗暗替唐以辰担心起来,也为唐以辰大为不平。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唐以辰所以如此,那纯粹是为了剪除阉党,去青阳宫卧底造成的。同时,他也为皇上年纪轻轻而胸怀城府,明察秋毫而害怕,他顿时噤若寒蝉了。

  天佑帝看了一下清平郡王的脸色,神情放缓和了一些,慢慢说道:“所以,唐以辰肯为朕办事,不过是受了师命,难保他以后不会附逆助琅桦作乱。目下,琅桦拥兵数万于石城岛上,虎视眈眈,雄逼京师。并且,在地势上,又背靠蛮族。朕虽有强大兵力,却不好公然镇压,防其逼急了,势成为渊驱鱼,使她与蛮族勾结。”

  清平郡王暗暗佩服天佑帝帝判事之明,沉吟奏道:“那么,圣上是想借对江赫被杀之事……”

  天佑帝皇帝满面笑容,缓缓地走到清平郡王跟前。清平郡王刚想跪下,已被他扶住了肩头,轻轻叫道:“表兄,你是朕骨肉皇亲,与朕休戚相关,这件事非你不可。”

  说到这里,清平郡王还有什么不明白,但他却沉默不语,天佑帝无奈道,“只要唐以辰去一趟石城岛,骗杀了琅桦,朕不光不再追究他们擅杀江赫之罪,论功行赏,他仍居首位。”

  清平郡王虽然有预料,还是身子一震,见无法挽回他的心意,只好服从。

  清平郡王回到府上,连一口气也没有喘,就径直来到花园湖心阁内,找到了焦急等待消息的天心门众人,委宛地把皇上的意思,透露给他们。

  肖秋眉头微皱,默默不语;唐以辰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要不是有大师兄在座,他早已按捺不住,发起火来。刘枫冷冷一笑说:“王爷,万岁真会选将,挑上了你来传他的口谕。换了别人,哼……”

  刘枫刚说到这里,肖秋霍然起立,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徒弟,刘枫唉了一声,缄口不语了。

  清平郡王心知他们心中不愤,正色说道:“琅桦原是摄政王的头号帮凶,杀孽特重。万岁平乱,她仍拥兵潜逃,杀之不为己甚。为天心的声誉着想,未尝不是良策。杀一可杀之人,而保全一大片,我认为可行。”

  肖秋哑声说道:“圣命难违,容我们一议如何?”

  清平郡王知道再逼下去,诚为不智。他作为皇亲国戚,在这件事情上是倾向天佑帝皇帝的。遂一叹起身,回后宅而去。

  等清平郡王走后,肖秋才瞪了刘枫一眼说:“枫儿,你平时也是聪明机谨,天威浩荡,谁能抗得?今天这是王爷和我们私交甚厚,不计较你的犯上之言,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灭门之灾?”

  马巧辉气氛道:“师兄,你是饱学之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历代皇帝都是如此。难道他能例外?我们力也出了,和江湖各门各派仇也结了,反而被他牵了鼻子听招呼。就算是要杀琅桦,何必要用这种卑鄙的招术,我真咽不下去这口气!师哥,咱们一走了之,不管他的闲事如何?”

  肖秋迟疑了一下说:“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向哪里?再说,仙儿怎么办?她还在牢中,我们也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马巧辉默然了。

  刘枫沉默了一会儿,说:“万岁的圣旨,谁敢不遵就请郡王转奏圣上,一切按旨行事。请万岁恩准相机缓图就是了。”

  请来了清平郡王,由肖秋把话说得宛转一些,求他回复圣命。清平郡王一听,愕然怔住了喟然叹道:“你们想什么本王也知道,光相机行事,就没有准确的日期。再加上缓图,那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众人一阵无言,清平郡王摇头道:“若是皇上说,什么时候杀了琅桦,什么时候放了李怡仙,你们又当怎样应答?”

  唐以辰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艰难地说道:“我即使对琅桦没有情义,也不会屈从圣命,前去行骗杀她。可眼下,仙儿为我替罪,我只得两事相较取其轻”

  说罢,拜别了众人,往了东石城岛赶去。

  唐以辰来到海边,弃马登舟。水波万里,碧浪扬帆。

  上了石城岛的沙滩,只见岛上依势筑城,蜿蜒曲折,城内屯兵,外围设防。不足半年,一座荒岛已被琅桦整顿得井井有秩,固如金汤。生平傲骨凌人的唐以辰,也不得不暗暗叹服她的韬略与才智了。

  岛卒报入。琅桦飞奔而至,只身来迎。

  众人识趣地走开,直到最后一个兵丁也悄悄离去,琅桦才伸出抖颤的玉手,攀住了唐以辰的肩头。

  想到自己的来意,唐以辰如遭电击,直欲晃身闪开。但当他的目光扫落在琅桦那更形消瘦的玉颊上时,他的心颤栗了!人也僵立在原处。

  琅桦贴进了唐以辰的怀内,吐气如兰地喃喃地说道“以辰!千万不要说话,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会儿。”说完,闭上了她那双更大更美的秀目。

  唐以辰的眼睛湿润了,他把心一横,猛错钢牙,集聚先天无极真气贯于右臂,手掌慢慢舒展,缓缓扬起,正想印上琅桦的后心,让她毫无所觉地甜甜地死在自己的怀内,这是她最幸福的死法。

  忽然,怀中的琅桦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唐以辰猛地好像被利箭扎穿了心肺似的疼痛了。他知道,琅桦就要临产,即将替他司马家生下传宗接代的儿女了!从父亲司马文龙的一生遭遇,母亲江碧云的红颜薄命,自己年幼遭孤弃,以及琅桦、、琅桦对自己的生死苦恋和快要哇哇坠地的腹中儿女,象一条条苦藤,牢牢地缠紧了唐以辰的整个心身。

  他的手不是慢慢地印向琅桦的后心,而是轻轻地小心地圈向了她的几乎粗了两倍的腰肢。琅桦贴在唐以辰怀内的俏脸,绽开了一丝笑意。

  唐以辰的心情,乱得像一团麻似的,他干脆也不去理它。右臂转圈,左臂下沉,轻轻托起了琅桦,一步一步地向海边走去。

  琅桦琅桦悄悄地睁开了一双美目,盯了一眼脸上满挂泪水的唐以辰,一声不响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为他抹擦着,银铃似的笑声又钻入唐以辰的耳中。她高兴地说道:“以辰,我真的满足了!因为你第二次不舍得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