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辛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瞒你说,平常人要老夫出头,非万金莫谈。但今天我可是白赔工夫,一文花红也没得。”

  唐以辰冷冷一笑说:“我不管你是赔是赚,既然来了,哪有空手回的道理?出手吧!”说罢,稳立当场,目视敌手。

  陆地神魔铜铃般的圆眼中闪出了一丝凶残的光芒,但只是一闪而已,瞬间便他充满了诡诈,哑然一笑道:“江湖上哪有不再碰头的道理?老朽我绝不乘人之危。”话一说完,人已潜入林中而去。

  琅桦迟疑了一下,银牙暗咬,樱唇中一声轻啸,她的那匹浑身雪白一无杂毛的御苑良驹已飞跃而来,她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唐以辰一眼,秀目一闭飞落上马,带着手下人等扬长而逝。

  李怡仙心中一松,见唐以辰仍然挺拔卓立,肃然以待,丝毫没有疲乏力尽的样子,忙叫了一声:“师兄,敌手已全撤走,你该调息调息真气了。”

  唐以辰冷冷的目光先扫了四周一眼,突然跌坐在地上,颓然说道:“要不是强提残余真气,使老魔难测深浅,以他为人的卑鄙,怎肯缩手回去。”

  唐以辰话未落音,猛听树林内一声阴森森的怪笑,声如枭鸟,一条身影已疾如闪电飞临二人面前。

  李怡仙一声惊呼,刚想拔剑迎敌,辛颖已逼到唐以辰的跟前,哈哈笑道:“唐少侠,老朽算是服气了!你的这手空城计耍得还真是应手啊,可你终于还是露馅了!别害怕,我只是奉命废去你的武功。”

  嘴里说着,已摒起食、中二指,向坐在地上的唐以辰戳去。说时迟,那时快,唐以辰冷哼一声,弹地而起,左手拢指成爪,正扣在辛颖的右肩之上,另一方面,他的右掌也平贴在老魔的丹田穴上,轻声笑道:“辛老大,小爷要不是故意装佯,你老小子还能乖乖地前来送死?念你不想杀我的份上,我饶了你这一次。”左手一翻,把辛颖抛了出去。

  辛颖只吓得真魂出窍,也顾不得受伤难耐,鼠窜而去。

  李怡仙不及高兴,只见唐以辰突然翻身栽倒,双目微闭,嘴角丝丝血迹流出,看样子,他真的要脱力伤重了。

  她心头一惨,刚想抱起唐以辰觅地抢救,忽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二人身侧,正是改回女装的琅桦!

  李怡仙怒目而视,双臂平伸,拦住了琅桦,恨声道:“你还想怎样?”

  琅桦幽幽一叹道:“你不要误会,我怎么能舍得杀他?废了这么多心血,还不是为了他能留着我身边。现在他命悬一线,救人要紧,快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真是笑话,你又怎么会跟我讲客气!”李怡仙瘪嘴道,只是她虽然嘴硬,可是见唐以辰气若悬丝,鬼使神差,她就信了琅桦的话,轻轻别过身子。

  琅桦忙把唐以辰扶了起来,轻轻的拦在怀中,然后从袋中取出一粒大如龙眼的丸药,捏破蜡皮,里边已透出一股子清香,正是皇宫大内密制的灵药保元丹。她颤抖着纤手,把药丸塞入唐以辰的嘴中,也顾不得李怡仙还在一旁,朱唇紧贴,以真气把药丸度入了唐以辰腹内。接着,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唐以辰,默默流泪不止,哀痛欲绝。

  李怡仙此时也顾不上吃醋,含泪说道:“他怎么样?”

  琅桦亦妙目含泪道:“有了这一粒灵药,能暂保他的真其不散,不至于让他成为废人,但是却不能根治,想要很快恢复,更是不可能。我得马上把他带走,悉心调养。”

  李怡仙听了这话,犹豫不决,她怎么肯将心爱之人交到这个声名狼藉的女魔头手上,可是她又怕琅桦说得是实情,误了师兄的一生,左右摇摆之间,她迟疑道:“你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你,是你害了他,现在又来救他,费了这番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琅桦一扫往日那不可一世的傲气,亦没有动怒,低声叹道:“我原想废去他的高超功力,带着他远走天涯,避开这纷繁的世事。但是我真正做到了,我又后悔了,他是展翅翱翔天际的雄鹰,若是折了羽翼,他必不能苟活,我不想他一辈子视我为仇,这场爱情的战争,我想着折服他,但其实他一开始就折服了我,你……”

  琅桦抬头,两女相视互不相让,半晌,李怡仙才叹道:“我真是昏了头,才会相信你说的!”

  说完,狠狠一跺脚,就转身离去。

  琅桦望着他的背影愣神了半天,才无限温柔地望着怀中的人道:“你啊,真是令多少人又爱又恨啊”

  此时沉睡中的唐以辰没有了清醒时的桀骜张扬,面色平静,宛如安详睡在母亲怀中的孩子,那嘴边的一丝若有若无地温暖,照亮了琅桦漂泊流浪的心,她轻轻低喃道:“尽管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甚至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惨白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红晕,顿了一顿,又继续苦闷道:“只要你的师父不同意,你就不会认我为妻吧?那么如果我和父王一刀两断,放下兵权,不再与天心门为敌,你是否就会满意了呢?”

  但是她如今也实在顾不得许多了,朱唇再啸,换来了他的那匹玉狮子白马,一跃而上,飞驰而去。

  一辆精致的四轮小车上,唐以辰坐在上面,任由琅桦推着,从林间小道上缓缓走来,他的面色苍白,神情还有些萎靡不振。

  东方华硬着头皮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副场景,他深知琅桦的厉害,离老远就躬身问好,唐以辰知道他是摄政王的心腹,脸色一寒,扭过头去,对琅桦说道:“我想睡觉了,叫瓶儿推我回去。”

  琅桦把车子停下,唤来了瓶儿,又含笑附在唐以辰耳边悄悄低语了一阵子,才让瓶儿接过了车子。

  琅桦这才转身,抬眼望向东方华,还未等他开口,就先叱道:“有什么事,非要找到这个地方来,白白惹别人不高兴!”

  东方华连连赔不是,心道:一个身子半残的人,值得叱咤风云的琅桦这么低三下四吗?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如今的形势,以及摄政王要琅桦拿个主意的事转达。

  琅桦沉思了一下说:“朝中大臣,大多依附父王,只有三边总督和岭南将军,可能倒向皇上。五万禁军卫士,我已集结在密云宫外,逼宫的大军也早已蓄势待发。请父王做好准备,一旦皇上与蛮族围猎回宫,不论皇帝生死,都要突然发动,大事可成,只是,要谨防走露消息。你去吧,以辰该吃药了。”

  一声叹息似怜似叹,琅桦猛地回身,努力扬了扬嘴角道:“你怎么还在?”

  瓶儿知趣地退在一边,唐以辰眸中不辨喜色,淡淡道:“是不是我听了不该听的,郡主是否要杀我灭口呢?”

  琅桦有些心力交瘁,自嘲道:“我怎么舍得杀你,你怎样才肯原谅我?放你出去报信?”

  唐以辰将脸扭向一旁,似是不愿继续跟琅桦说话。

  琅桦苦笑,喃喃说道:“以辰,如今你可曾后悔在嵩山鹰愁涧救我?”

  唐以辰一愣,这些天琅桦伏低做小,凡事都依着他,他心中的怨气渐消,此时看她形容悲苦,不由想起当时初见,那个骄傲如天人的女子,于是轻叹道:“郡主不慎坠落悬崖时,我根本不知是郡主你的大驾。再说那时你我并无恩怨,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救!”

  眼见琅桦眸子被瞬间点亮,不由心一软道:“即使现在,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琅桦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头一热,慢慢靠近他道:“以辰,我知道世间很多人都将我看作乱臣贼子,可是当日刘恒之死,我也不过是奉旨行事,刺杀堂堂的两江水陆提督,也是大逆犯上,摄政王是我亲生父亲,我倒觉得今上未必有他的才能,成王败寇,你又何必执着,定要保得今上的江山!”

  唐以辰冷笑一声续道:“郡主若要讲道理,在下倒是可以奉陪,不知刘大人罪犯何律?你们又是奉何人之旨?他是一省封疆大员,又随当今圣上伴读多年,皇恩浩荡,焉有异心?即令有罪,也只能罢职听参,恭候圣裁。你要是承认你们不过是铲除异己,也就罢了,若说是既然奉旨行事,那为什么不公开宣读旨意,当场拿办,反而以一杯鸩酒,在席间暗害?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思为国出力。反而上欺圣聪,下压群臣,作恶多端,祸国殃民,自恃淫威,任用亲信,陷害忠良,威逼各省官员为其建造生祠,树碑立传。篡逆之心,陶然若揭。刘大人在其威逼利诱之下,毫不为之所动。才致有那日之惨局,郡主你身局中,为摄政王奔走,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琅桦对年汇仁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一清二楚,不过平素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见周围皆其一党,所闻尽指媚阿谀之词,言路阻塞,岂明下情?再者她向来听命行事,不愿辨明真相,今天听唐以辰一番披肝沥胆,慷慨陈词,竟被逼得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