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弟子居的路上,吴熙忍不住在凤奕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嘣”的一声,凤奕吃痛,两手捂着额头,眼睛变得水亮,“师兄好坏,我不陪你练刀了!”
吴熙不受用,仍是气道:“你何时才能改了忤逆师尊的毛病?”
凤奕眼珠子一转,别过头去:“那你何时才能疼爱你的小十七?”脑袋一扭,发髻上的墨绳微微飘起,似只俏皮的蝶儿。
吴熙瞪他一眼:“就知道耍嘴皮子!”
凤奕见他是真生气,急忙讪讪道:“我错了师兄,你原谅我吧。”
这家伙当真变脸比翻书还快。吴熙扬起眉毛,不肯信他,甩开大步朝前走。
凤奕急了,一边凄叫一边追上去:“师兄,你别丢下我!奕儿知错了,再也不敢忤逆师尊了!”
吴熙面色不改,心却软了,一把拽住凤奕的胳膊:“走吧,知错就好,师兄不会丢下你。”
凤奕盯着他的脸仔细看看,确定不生气了,才憨憨笑了一下。
一张小嘴又叽里呱啦地谈论起晚饭,说宫里的极品牛肉羹还比不上厨娘的撒尿牛丸,珍珠虾锅也赛不过厨娘的清蒸小虾仁,总之啥菜色都是冬临院的好!
吴熙静静听着,眼底尽是家人相依的温暖。
过夜,卯时日出。
莫淙带着凤奕吴熙二人穿过冬临院的后门,爬上雪山,去见新师父。
山上雪松茂密,枝叶上积了厚厚的雪,大风一过,白花花全落了下来,砸在头上,冷得人牙关直颤。
脚下的积雪几乎淹没膝盖,莫淙的疾风术硬是在山上拓出条路来,两个徒弟跟在后面,走一路都是风卷起的雪花,跟海浪似的,一波一波往脸上拍。
凤奕用袖子遮住脸,朝前大喊:“师叔,还有多远啊?”
“快了。”莫淙笑了笑,身上竟一片雪花也未沾到。
到一棵银装素裹的参天古松下,再走十余步,周围豁然一静,风雪皆不见踪影,入眼是一片新绿之色,地上草芽正嫩,远处溪水潺潺,溪边有柳树相依,阳光明媚,鸟语蝶飞,正是初春时节。
凤奕“哇”的一声大叫,愣住了。
吴熙也看得出神,心中闪过诡异奇妙惊讶千万种情绪,终于开口问道:“师叔,这是哪儿?”
只听远处一声莺啼,微风拂面。
莫淙扬起唇角,朝溪水尽头挂着小瀑布的山峦上挥了挥手,喊道:“殊风,莫啸给你找了两个徒弟,快来看一看!”
话落,一只七彩羽翼的大鸟从山峦后跃出,极尽优美地滑翔到三人面前,爪尖触地时,尾翼一卷,奄然变成翡翠纱衣,裹在一人身上。
那人就地转了一圈,黑发披散,指尖从袖口探出,手指白皙纤长,晶莹剔透的指甲仿佛水滴一般润泽。待他转过身来,翡翠纱衣底下又多了一件青罗锦袍,腰间挂着白玉,红穗摇曳,玉质温润。
殊风随手挽起发丝,懒懒道:“什么徒弟?”
一双微挑的凤目从莫淙面上扫过,看向他身后的二人。
吴熙与凤奕都看呆了,朱唇半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莫淙笑骂:“你这妖孽,还不收敛一点!小孩子定力不够,要魔怔了。”说罢,在二人额上分别一拍。
两个小家伙如大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看清面前容貌俊美的男子,不由红了脸,垂了眼。
殊风见状,悻悻摆了摆手:“不要,两个小呆瓜,我没空教他们!”
殊风是只修行千年的七彩雪山莺,自从他与莫啸解除灵契,便在雪山深处寻了块宝地,布下结印,印外大雪纷飞,印内春光无限,从此逍遥自在听风吟,不管山外红尘事。
莫淙见他又摆脾气,忙把两个小徒弟往前一推,道:“吴熙,凤奕,快拜见师父!”
凤奕机灵,拉着吴熙往草地上一趴,朗声道:“拜见殊风师父!”
殊风白了莫淙一眼,把两个小家伙拎起来,声音虽是慵懒,却多了几分柔意:“你们且说说,要跟我学些什么?”
吴熙诚恳道:“采薇刀法,请师父受徒儿一拜。”说罢又要下跪,被殊风一把揪住。
“别拜来拜去的,我又不是莫啸那个冰山脸。”
这话说得莫淙不高兴了,还嘴道:“与你家那位相比,莫啸只是冰山一角。”
殊风斜他一眼,冷哼道:“尉司只是不爱说话罢了,他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莫淙“哦”了一声,笑眯眯地不再接话。
殊风来劲,伸长了脖子与他对峙:“你哦什么哦?是服软还是取笑我呢?”
“服软服软,”莫淙后退一步,拱手笑道,“你好好教导两个小徒弟,我什么软都肯服。”
殊风又哼一声,见吴熙手里只抱了一本刀谱,凤奕手里更是空空如也,反倒取笑起莫淙来:“让徒弟来学刀,好歹给他们各佩一把刀吧?”
莫淙点头道:“那就有劳殊风了。”
殊风一愣,神情警惕起来,“劳我什么?我这里可没兵器……你不会打尉司的主意吧?那家伙虽爱收集宝刀,但到手的东西,绝不会轻易让出来。”转了转眼睛,又出主意道,“冬临院的剑阁里有那么多好剑,挑两把,熔了,铸成刀,给这两个小家伙佩上!”
莫淙长长地“哦”了声,笑道:“你与尉司要刀,他竟不肯?”
殊风脸色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莫淙笑而不语。
这副轻佻样,殊风见了就来气,忙不迭打发:“行行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尉司要两把,你赶紧走吧,别在这扰我心情!”
莫淙终于满意,朝两个徒弟道:“你们上午在这学刀,下午回去念书。”
凤奕和吴熙点头答应。
待莫淙的身影消失在参天古松下,殊风才指着那棵松树,缓缓道:“树下是结印的出口,进出时默念我的名字即可。”
“弟子记住了!”凤奕点头如捣蒜。
殊风一挑眉,见凤奕目光灵动,满脸的欣喜和好奇,吴熙则沉静内敛,神色颇为拘谨,略略一看便心中了然,摆手道:“随我来罢。”随即转身走向溪边的木屋。
一上午,只学了采薇心法,熟悉心决,运气养神。待中午两人回到冬临院,饭菜已有些冷了,方桂英又给他们回锅馏馏,重新端上桌。
下午念书诵经,学书法,练习御灵术。
几天下来,凤奕累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吴熙却神采飞扬,说这几日所学格外充实,若能天天如此,出师时定能名震天下!
凤奕哀嚎一声,想起九哥那句名言:什么名震江湖威震四海,都是玩命!
可一见到吴熙师兄心满意足的样子,又觉得值。
两月之后,殊风开始教他们第一式刀法,可惜兵器没讨来,只能一人拿一根树枝,在溪边比划。
采薇刀是双人刀法,即便第一式只有拔刀摆阵的动作,依然需要两人配合。殊风一招一顿,纠正他们的动作。
吴熙有些僵硬,凤奕则过于灵巧。殊风见状,不禁感慨莫啸是个老狐狸,一眼就洞穿这二人配合起来是练采薇刀的好料。冬临院那么多剑谱,偏偏丢两个练刀的徒弟给他,真狡猾!
忽的飘过一只蝴蝶,凤奕正是百般枯燥之际,忍不住伸长了树枝钩它。殊风一凝眉,捏住他的手腕:“顽皮!莫啸没教你练功时不可分心吗?”
刚巧捏于脉象,一股钟灵毓秀的仙气荡然袭来,殊风一怔,忙得松开他。
凤奕眨了眨眼,望着殊风,想起吴熙叫他不准再忤逆师尊,便乖巧道:“徒儿知错了,蝴蝶再好玩,也比不过师父。”
此话一出,吴熙只想拿头撞墙。
殊风却茫然道:“你是何人?”
凤奕当他问的是家世,便老实回答:“皇宫里的小十七,来冬临院学艺!”
殊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上道:“继续吧。”心里又把莫啸骂了一回:老狐狸,竟然收了个小神仙做徒弟,还大材小用送来练刀,当真是瞎了眼!
不行,一定要找莫啸问问,凤奕这等仙姿根骨,浪费在刀法上委实可惜。
再说,他一个还未入仙道的千年雪山莺,哪里收得了神仙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