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大陆有三大国,十三小国,世代供奉天界尚君。
近些年来倒也好,相安无事,盛世太平。要说大事,算得上的也就是天方国的三公主要嫁给天角国的六皇子,三大国里两个国家联了姻,喜事,普天同庆,可对于剩下的一个天元国,倒像是被孤立了。
元帝有点不甘心。
两个大国同时办喜事,他天元国怎能毫无动静?
掐指一算,冬临雪山的圣人最近有点寂寞。好极了,两个寂寞的人才能擦出火花!元帝一拍巴掌,打算提前把膝下的小十七送入师门。
没错,送走十七,可谓是天元国历年来最大的喜事。
天元国由凤氏统治不过数十载,元帝凤渊治国有方,深得民心,膝下子女尊师重道,礼度非凡,唯有这最小的十七子,性情顽劣,不受管教。
按照帝令,天资极佳的皇子年满八岁,就当送去冬临雪山,拜冬临圣人莫啸为师,学习师父的文韬武略。更重要的,是学习莫啸天下第一的御灵之术。
当年先帝创下伟业,也是靠阴阳之道。若历代皇帝不通阴阳,便无以立国,如今太平盛世,也是靠诸多御灵师把持,才得安稳。
可今年十七子凤奕才满六岁,元帝已经按捺不住,急急将他送走。
说起原因,也怪不得别人。
小十七心里最清楚,他虽天资聪慧,心思感情超越一般孩童,却生来不受父皇待见,不受哥哥姐姐疼爱,便整日为非作歹,闹得宫墙里头鸡犬不宁,可越是如此,就越不招待见,越讨不得喜欢。
元帝本以为下了这个决定,小十七会大闹一场。谁也没想到,整日胡闹的小十七走得格外安静,不哭不闹,连句再见也不说。
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元帝甚感欣慰,借着送行之名好好庆祝了一番。
元年四十。
正午飞雪,三百名精兵护送的轿子抵达冬临雪山脚下的冬临院。
六岁孩儿初到极寒之地,冻得够呛,哪里还管什么帝令父令,只窝在轿中不肯出来。四周侍卫只管护送,不甚了解皇子秉性,竟一时劝不动他。
莫啸立在院门前,一身白衣,容貌不过而立之年,冰雪雕琢的面容威严至极,目光所及,寒风猎猎,侍卫见了纷纷脸色发青,心中叫苦不迭,又围着轿子哄劝半天,十七皇子却连个屁都不放。
冬临院已收过三位皇子,这还是头一个半点礼仪体统都没有的。
莫啸不禁皱眉,命令身边徒儿道:“吴熙,你去把他拉出来。”
一边站着的少年人应了声,缓步走向轿子。
凤奕正裹着厚棉袄,缩在轿内一角,忽然看见布帘儿被挑起,帘外雪光刺目,紧接着探进一个粉白面孔、凤眼朱唇的人,格外像那个总欺负自己的十三哥,立即哇哇大叫,一脚踢了上去。
吴熙拜入师门没多久,颇为拘谨,方才周围站着五六个师兄师姐,怎么也没料到师父会命自己做事,面上虽是淡定,心中不免紧张,谁知掀开帘子,只见一团黑影迎面扑来,狠狠砸在鼻子上。
疼坏了。
吴熙捂着鼻子退到一丈外,手心一热,赫然流了鼻血。
莫啸剑眉冷目:“岂有此理!”手中拂尘一挥,只见漫天飞雪四散,一股无形之气扑进轿子,紧随其后一声凄叫,十七皇子竟被硬生生弹了出来,一头栽进雪地。
天地蓦然沉寂,一干将士如同姹紫嫣红的炮竹插在雪中,却都是些哑炮。
凤奕扭了扭屁股,爬起来,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好似一只发威的虎崽:“谁敢动本皇子!”声音清朗稚嫩,带了些娇蛮。
莫啸冷声:“入我门下,行了拜师礼,还敢自称皇子?”
“瞎说,我才没行礼!”凤奕拍掉膝上的雪,循声望去,只见文书殿里的画像居然活了,白衣白发白眉,还抓着一大把白毛,立在那儿不怒自威,甚是吓人。
再往旁边一瞧,那名酷似十三哥的少年正捂着鼻子,满眼怒意地瞪着自己。顿时如陷狼窝,扭开脑袋冷哼一声:“这鬼地方太冷,本皇子要起驾回宫!”说完一溜烟地往轿子那处跑。
“站住!”莫啸厉道。
“就不!”凤奕朝他吐吐舌头,满脸骄横,“我才不听你的话,大白毛!”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只“大白毛”三字在雪山中回荡,音节圆润,中气十足,如决堤洪水一波波袭来,久不消弭。
片刻后,几名弟子忍不住偷笑,莫啸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再挥拂尘,一道气流劈开积雪,从凤奕面前划过,凤奕大惊,往后连跳几步,撞在了吴熙身上。
“救驾啊!”凤奕一声尖叫,拽住吴熙的袖子将他推到身前。
吴熙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终于忍不住,捂着鼻子转身低喝:“别闹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凤奕闻声一怔,仰头望着面前酷似十三哥的少年,忽然抖得跟凋零落叶一般可怜。
十三哥发起火来那是灭顶之灾,面上不屑,却爱背后告状,传到父皇耳朵里,挨罚的总是凤奕,轻则面壁,重则赏一顿家法,回回揍得他涕泪横飞,三天坐不得凳子。
凤奕霸道惯了,却最不敢惹十三哥。
十三不可怕,父威难招架。若是见了十三哥,丑的都要说成美的,坏的都要说成好的,吹得天花乱坠才能保平安。
所以吴熙这一吼,把他吓懵了。
本就身陷囹圄,又想起多年缠身的噩梦,凤奕脸色骤白,大眼睛垂了下去,一张粉粉的小嘴颤声道:“奕儿知错了,求哥哥别发火……”
此话一出,周遭再次鸦雀无声。
性情顽劣的十七子,竟被吴熙一句话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