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茫茫。
蒲草遍地。夜里不知名的鸟儿不时发出几声低鸣,不远处的枯树下升起一片小小的火堆。火光在树下那人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人俊逸的脸更加轮廓分明。
澹台南仰面躺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模样。
抬头便能看见那轮明月,今日十五,怪不得,月会这样圆。不过才离开一日,便已开始想念。曾经未尝过思念的滋味,如今不到一日,却是品到了。
伸手自怀中摸出那个锦盒,盒子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辉。反反复复摩挲着,指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微凉,粗糙。
就着月光,他再次打开锦盒,自盒中摸出那条绶带,细细打量着上面的图案,青云纹饰,繁复却雅致。她倒是有心,如此了解他的喜好。
许久,他勾唇笑了,大抵惊艳了树上的夜莺,鸟儿扑腾起飞,抖落一根极细的枯枝。枯枝坠下,正落在他怀中的绶带上。
他急忙坐起,伸手掸去那树枝,细细查看那条绶带,生怕有丝毫的破损,生怕沾了一点尘土。他如对待一件珍宝一样仔细,看着手中的绶带,不禁想起她的模样。
脑海中轻易便浮现出她的样子,她为赶制这条绶带,一定几夜未曾好好休息,想着她为他一针一线缝制,想着,这件东西至少是她亲手完成,留下过她指尖的温度。而现在,它属于他,在他的手中。便是这样想着,一种莫名的暖意便涌上他的心头,不由自主的,他又笑了。嘴角微微咧开,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又满足。
尽管注定,他的感情永远得不到回应,永远无法对人言说,即便如此,他依然开心,二十多年来未有的开心。
想起那日在玉华亭中,他想问他的九哥“倘若有一日你知道她骗了你,你会不会放她离开?”
他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因为他怕,那个答案澹台南不会给他。就算到那一天,他相信,以他九哥对她的感情,即便是囚禁,也不会放开她。他这一生,恐怕不会有任何机会带她走。
而之所以决定答应澹台南,不仅因为他是他的九哥,也还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她就会安好。
良久,他嗤笑一声,从容收起那个锦盒,再次贴身安放。
抬头看了看天边月色,映着蒲草苍茫,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月光清凉,静静打在树下人的脸上,沉静的面庞,一双眸子轻轻阖上,睡意安然。
夜里几声鸦啼,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澹台凌猛然睁开眼睛,微微侧身将一只耳朵紧贴地面细细聆听。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几不可闻,但,澹台凌听见了。
嘴角泛起无声的冷笑,他继续仰面躺着,等着那声音的靠近。
那声音渐渐近了,小心翼翼接近着他,他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一种铁器森寒的味道,混合着长年累月残留的血腥味。他微微扬起唇角,闭上的眼睛未曾睁开,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却悄悄动了动。
不远处的马匹有了轻微的躁动,值夜的守卫看着那匹马的异样,微微皱眉,随即无声做了一个手势。
寒光逼近,一把银白的利刃在月色下像一排冰冷的巨齿逼向澹台凌,持刀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紧紧锁住树下睡着的人,似是心有所惧,刀锋在快要接近澹台凌的时候停住了,那黑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四周便又出现几个与他一样装扮的人,个个手持刀剑,将澹台凌团团围住。
黑夜里,澹台凌的嘴脸轻轻扬了扬,为首那人眨了眨眼睛,待要细看,却什么也没有,只当自己一时眼花,于是手下的动作更加狠辣,那刀毫不犹豫地劈向澹台凌。
刹那间,只听闻兵器落地的沉闷声响,几名黑衣人便已倒地不起,而本该成为刀下亡魂的澹台凌,却风姿绰约的站在树下,冷冷凝视着那些人还未来得及闭上的惊恐的眼睛。嘴角的笑意越发寒凉,“就凭你们,想要我的命?”
“陈渝。”
“属下在。”一人无声落地,跪于澹台凌面前。正是先前马匹受惊时营帐前那个守卫。
“剩下的人,全部解决,一个不留。”澹台凌冷声吩咐。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不羁,反倒多了几分与澹台南相似的尊贵与凌厉。
“属下明白。”
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远处的杀戮惊起了夜里的鸦群,纷纷惊叫着飞走。不过是片刻之间,那些隐藏在远处蒲草里的暗夜杀手已被陈渝带人解决干净,除了血腥味,连尸体都不曾留。
一场杀戮无声无息地平复,第二日清晨,随行的士兵走出营帐时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只是半空中无端多了些觅食的秃鹫。仿佛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
澹台凌自一顶白帐中走出,随意伸展一下四肢,看了看天边那一点鱼肚白,漫不经心地跨上马背。一行人就此行进,向着前方北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