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石璿突然觉得委屈，“徒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修习《九转玄功》，便觉世间束缚太多，便是问鼎大罗，也不能得真自在。可是、可是这《九转玄功》又的确与徒儿契合极了！今日听见蓝师姐的话，徒儿下意识地便觉得……觉得……”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明真人一眼，低下头不敢再说。
倒是弘明真人替她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觉得那殷离歌虽杀戮深重，却也情非得已是吧？”
石璿低低应道：“是。”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依然这么认为。
“唉～”弘明真人长长叹了一声，望着九天之上常人不可见的煞气，幽幽道，“你所认为的，并非没有道理。殷离歌走的，或许是堂皇正道。可是，这道太独太险，又无前人为引为戒，他又能……走多远呢？”
“师父？”石璿疑惑地抬头，万分不解，“既是堂皇正道，又怎会走不远呢？”
“呵！”弘明真人有些失笑，“还是个孩子啊！”
“师父～”石璿不依地追问。
弘明真人又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近一千年可叹的气，大约要在今天都叹完了。
到底他还知晓此处乃是浮黎岛，是掌门的地盘，许多私话都不能在这里说。他心念一动，便携着徒儿回到了龙泉岛。想了想，并没有回龙泉殿，而是到了石璿的无涯屿。
不同于三个月前的全自天然、鬼斧神工。弘明真人吩咐过后，执事长老立刻便选了精心炼制的宫殿放置在了无涯屿最大的灵气眼上。另有几个小的灵气眼，也被精心配置了亭子、露台、水阁、竹楼，全是精心炼制的法宝，自带防护、清洁、维护功能，即省去了人工的打扫维护，又能让主人家享受清净。
——当然，若是主人家自己爱热闹，可自养些仙鹤、灵猫之类的，可到执事长老这里申请一个童子代为打理。若不想养宠物却又想要童子撑门面的，也能申请。反正，跟着你的童子是要你自己发俸禄的！
除却这些建筑，屿上原本自然疯长的草木、随意生成的山石也都没修理过了，依照本身的长势，或枝干栾结、或仙人迎客、或美人梳妆……姿态各异，人工雕琢之力并不尽掩天然之美态。
弘明真人一路看过，不住地点头，称赞道：“不错！这一届的执事长老十分用心。”
玉虚宫掌门与三大长老都是终身任制，除非自己觉得力有不逮或想要让贤于徒儿。而掌门并三大长老之下又各置传功、肃武、执事、外务四小长老。而这四小长老的任期是三千年一届，不可连任两届以上。而这些长老的任命，理论上是岛主，也就是大长老推举，再由掌门核定之后批准。但一般情况下，岛主报上去的人选，掌门都不会反对。
因而，能得弘明这一句赞，现任的执事长老若知道了，定然是乐开了花！要知道，他接任这个位置不过才千年而已。若给岛主留下了好印象，再连任一届也不是梦！
师徒二人慢慢逛到了正殿门外，弘明真人抬头去看匾额，见其上写了“道法自然”四个字，更是满意：“不错！不错！走，我们到那边亭子坐坐。”
石璿虽满心焦急，却也不敢拂了师父的兴致，肃手应道：“是。”
亭子名叫观月亭，乃常见的八角样式。原材料用得是十万年以上的沉香木，自带一股沉郁的香气，有宁心静气之效。
亭子内设了一个圆桌，用的不是美玉，而是新近流行的翡翠。墨绿的底色，暗金色的花纹，端丽而华贵。四周的四个石凳上铺着金丝绒的垫子，上面的绣纹隐隐透出自成一家的道意，显然也不是凡品。
弘明真人坐了下来，笑道：“怎么，到了你的地方，不请为师用杯茶水么？”
石璿一懵：她也是头一次来好不好？哪里曾备下茶水？
不过……她拧眉思索片刻，突然露出笑意：“师父稍待。”
她记得：在她搜刮的战利品里，好像有一罐“雪顶含翠”，是极难得的佳品。至于茶具就更简单了，她记得里面还有几块品色不怎么样，个头却极大的玉石，当时觉得有趣便没卖，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她右手并指做刃，分别以玉石削出了茶壶、茶杯、漏斗、篦子等工具，又就近汲了清泉，以灵气燃真火，为师父煮茶。
这种雅事，她实实在在是第一次干。弘明真人只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木着脸点评了一句：“白瞎了这么好的茶！”
石璿委屈地鼓了鼓双颊，瞪着眼睛表示不满。
弘明真人失笑：“好了！既喝了你的茶，为师自然要为你解惑。”见她瞪大眼睛望过来，弘明肃了神色，反问道，“为何堂皇正道就一定能走远呢？”
石璿理所当然地说：“若是正道都走不远，难道去走邪道么？若如此，修仙又有何用？还不如百年之后，化作尘土。至少来得干净，去得也还从容。”
“那何为正道？何又为邪道呢？”弘明又问。
石璿答得更快了：“似咱们玉虚宫、自在门，还有伽蓝寺、普济寺等道门、佛门清净之地，行事顺应天道，城建除恶的，自然为正；而北洲那些行事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魔道众人，自然便是邪！”
她说得斩钉截铁，弘明真人却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他轻轻地问：“妙弋，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我……”石璿一时语塞。
——她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所说的，不过是大众广义的定义；是千百年来世事规则下的定义；是世人潜移默化下觉得理所当然的定义，却不是她石妙弋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