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怀孕的喜讯很快在宫里传开,像是一阵轻快的风,把宁柏汐的死留下的阴霾驱散。
皇帝流水一般的赏赐进了她宫中,萧允祯那副喜气洋洋,走路都带着风的模样,梅泠和她几十年夫妻,从未见过。
真是叫人嫉妒的发狂。
看着自己丈夫宠溺小妾还得保持优雅得体的笑容。
不会有比当家主母更累的差事了。
季星梦每日服下阿若给她开的药,身子愈加康健,萧允祯看在眼里,对梅泠的态度也愈发敬重。
生产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梅泠亲自陪在季星梦身边。
尽管吃了药,季星梦还是废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梅泠跟产婆一样,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毕竟季星梦是自己一手料理的,出了什么事情,阿若提供药方的不合理之处,一定会当做证据。
从产婆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啼哭不已的小孩,梅泠轻轻晃着,也不知道怎么哄。
门突然被打开,萧允祯快步走了进来,梅泠笑着迎上去,怎料年轻皇帝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径直向季星梦走去。
梅泠的手僵在原地,余光瞥见萧允祯脸上的焦急担忧,内心顿时满是苦涩。
……
皇子被赐名被“洵”,季星梦被晋升为皇贵妃,孩子自然是由她自己亲自抚养。
梅泠几乎再也没有和萧洵有什么接触,心底总觉得是季星梦在防着她。
“再怎么挣扎,最后小皇子不还是娘娘来抚养。”
阿若自从药方一事之后,梅泠便提拔她为贴身婢女。
“你这个药方可可靠?”
香炉里焚烧着安神的香料,梅泠斜靠在床榻上,阿若给她腿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让人昏昏欲睡。
“自然可靠的,皇贵妃当时身体虚成那样,连保胎都实属不易,现在却能生下小皇子,可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啊。”
轻轻嗯了声,每日清晨个各宫妃嫔都回来请安,季星梦的脸色这两天很不好,安插在瑶华宫的眼睛说,她近日夜晚吐了一次血,还吩咐说不要声张,也不让宫人请太医。
心里知道季星梦不敢让太医细查,怕药方的事情泄露,说到底梅泠还是帮了她的,临死前还要拽着一个人,实在太不厚道了。
“把内务府的开支给本宫拿过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梅泠坐起身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册子。
“瑶华宫,罗浮春,七坛。”
面色凝重,梅泠看了眼窗口的太阳,还是决定去瑶华宫找季星梦。
……
果然不出梅泠所料,季星梦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几个乳娘在她身旁哄着萧洵。
“给皇后娘娘请安。”
季星梦见梅泠来,眼底恢复了几分清明,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又端着酒杯想要畅饮。
“别喝了。”
梅泠微怒,打翻季星梦手中的酒杯,碎裂声让她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近日来摔东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你管我做什么?”
季星梦也丝毫不示弱,借着醉意,向梅泠大声说道:“给个面子,我都快死了。”
乳娘和梅泠带的婢女全都跪了下来,梅泠从小打到,还没被这么吼过,微微一怔之后,身居高位十几年的威压释放出来。
“这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
压低声音,凑近季星梦耳边:“你别忘了,以后萧洵是要在本宫手里,如果你觉得,凭那一副药方,你的命,就可以让皇上不顾梅家,让本宫失势,现在就和本宫闹,尽情的闹。”
“皇后娘娘恕罪。”
季星梦也跪了下去,昂着头,看向梅泠的目光中满是悲凉,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萧洵只有在娘娘那边,嫔妾才能安心。”
一字一句像是豆子一样从嘴里蹦出来,季星梦喉咙里发出哭一样的笑声。
“请皇后娘娘,好好照顾萧洵。”
梅泠视线冷冷扫过一旁跪着,却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的乳娘,“不懂规矩,阿若,给本宫处理干净了。”
乳娘只觉冰冷视线落在自己脊背上,心里慌的厉害,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而后,就是他们自己的鲜血。
“只要在酒上节制,你能活到萧洵七岁,那会,他也不用本宫抚养了。”
季星梦神色看不出悲喜。
“我想离开这。”
“你以为,本宫不想吗?”
梅泠也想露出苦笑,可是嘴角轻轻勾起,浮现在脸上的,总是能给人宽容大度的感觉。
她最恨自己这样。
……
自从那次谈话以后,季星梦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从内务府每月的单子上就能看出,酒节制了不少。
萧洵一天天长大,唯一令梅泠不安的是,季星梦近乎无情的严厉。
比其他皇子早两年进书院学习就算了,梅泠看见过好几次,季星梦因萧洵背不下来东西用藤条抽打。
“皇后娘娘,今日午后,要去看看小皇子吗?”
阿若试探性问道。
“去,经常去看看,也为了日后能好好相处。”
梅泠换上一套淡紫色常服,退下带有明黄色的服饰,她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午饭后的一点时间,是萧洵唯一闲下来的时间。
四岁的萧洵像个小大人一样,眉头时常皱了,不像其他同龄小孩,一心只想着玩什么好,他满心愁的,全都是母亲季星梦安排给自己的任务能不能按时完成。
“给母后请安。”
萧洵刚从饭桌上下来,坐在瑶华宫院子内的小秋千上,身旁也没有个宫人陪着。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
梅泠蹲下身去与萧洵平视,眼底满是笑容,“今天的午膳,吃得香吗?”
“回母后,儿臣今日午膳吃的很香,多谢母后关系。父皇来了,儿臣就一个人坐在这了。”
顿了顿,萧洵回头看了眼正殿,“母妃又……昏倒了。”
梅泠心道不妙,也顾不上萧洵了,快步走近季星梦寝宫,她此时正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还没等梅泠说出一句话,萧允祯刀子似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皇后。”
萧允祯声音冷的可怕,一步步缓缓走近梅泠,眼底一片冰冷,“解释一下,给皇贵妃保胎药的事情。”
事已至此,梅泠也不愿意隐瞒,她看着萧允祯的样子,心中冷笑,也没有了为自己辩解的兴致,“是臣妾所为。”
言毕,直挺挺跪了下去,等着萧允祯的发落。
萧允祯与梅泠少年夫妻,他本以为对梅泠了解的足够透彻,没想到到头来,他敬重的妻子,却害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子。
“你可……”
“臣妾知罪。”
梅泠抢先一步说道,她与萧允祯相处了这么多年,纵然帝王心深不可测,她也能根据萧允祯的一个眼神和表情猜出他要说什么话。
眼前萧允祯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梅泠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些怪罪的话吧。
梅泠嘴角露出笑容,她身后还有梅家,季星梦也还活着,萧允祯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心中似乎是前所未有的畅快,看着皇帝吃瘪的模样,可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张了张口,梅泠想要说些什么,奈何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眼前一黑,她也昏过去。
……
再次睁眼,发觉自己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梅泠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阿若和馨儿按会去。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阿若倒还好,馨儿说着说着,竟带了哭腔,脸上却挂着笑容。
“怎么了,先起来。”
梅泠只记得自己在瑶华宫中,药方的事情败露,萧允祯正在质问她呐。
“难不成……”梅泠环顾下四周陌生的环境,和她的皇后正宫比,这地方显得寒酸得多,半开玩笑问道:“本宫这是被贬谪成了什么?”
阿若和馨儿面露疑惑之色,面面相觑。
“药方的事情,皇上查出来了。”
梅泠淡淡说道,知道自己如今躺在这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心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皇后娘娘您已经怀有一个月身孕,在瑶华宫突然晕倒了,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梅泠嘴唇动动,不可置信抚上自己小腹,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样,她仿佛能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被孕育。
……
好像药方的事情,被萧允祯选择性忘记,梅泠也知道,季星梦已经替她解释过了。
十月之后,梅泠诞下一名小公主,三年后,季星梦病逝。
除了从丈夫身上获得更多的敬重之外。梅泠再没有得到其他东西了。
她看着那些新受宠的妃嫔,互相耍手段争宠的妃子,从一开始的厌烦,到现在的能够笑着无视。
萧允祯按照规矩,每月十五都会来了一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子想来截胡,梅泠全都以雷霆手段震慑。
她不介意萧允祯的宠爱多少,但是有人要让她这皇后丢了面子,决不能轻易饶过。
她是大楚的皇后,身后有着梅家作为支撑,这些光鲜亮丽的面皮,她一定会费尽心力去维护住。
萧暮雪长的很快,她和季星梦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关系似乎很好,令梅泠有些伤心的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到没有和自己特别亲密。
……
石板上画面消失,梅泠最后怎么死去的缘由,却没有显示出来。
御殊呼出一口浊气,有些疲累的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最后的情况,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被用了什么咒术摸去了不成?”
墙角的花灵数量还在增加,御凝整理出了几个凭直觉是她们目标的花灵递了过去。
“我回去再查查有没有类似的秘书。”
话音未落,她就建立起一道蓝色光屏,刚想要踏进去,御殊一把把她拉住,。
“御凝。”
轻轻唤了声,御殊看完梅泠的花灵,好像一下子想起来了很多东西,开口问道:“你先前说,御云卿收集这么多魂,是为了发动一个咒术,为此,还专门回去看了眼古书是吗?”
御凝心道不妙,点点头,不敢正视御殊。
“我才想起来,以前我问你能不能看懂上古文字的时候,你回答我说,一窍不通,怎么突然一下领悟了呢?”
御殊神色淡淡的,还没等御凝回答,她再次开口:“现在我问你,御云卿要发动的术,是不是上古文字中记叙,能够复活魂飞魄散之人的术?她想要救御星君,是不是?”
同样是失去了挚爱的人,御殊能够体会御云卿的心理。
“是这样。”
御凝几经挣扎,缓缓说道:“发动复活之术,需要很多女子的怨气。”
“怕我利用这御家家主的身份,做出什么错事?就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告诉我,看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玩吗?”
她这话说的极其平静,没有了先前提到宋萧棠死时的歇斯底里,她只想门口的那盆海棠。
“她就在那块,你让我陪着一块石头,陪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表妹?”
话中带刺,言语间咄咄逼人。
御凝后退一步,垂下眼睑,“是我的问题。”
御殊突然之间没了兴致,松开御凝的手腕,又坐在椅子上。
冰冷坚硬的靠背,她后背被硌得生疼。
“你做的没错,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用家族的的东西,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让无能的堂姐去复活自己的爱人。”
叙阳似乎意识到,涉及到御家家事,他再待下去不合乎情理,迈开步子要走,御凝却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没了办法,他只好忍着尴尬站在原地。
“你能理解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御凝话刚说完,目光触及到御殊红红的眼眶又忙缩了回去。
“我理解个屁。”
“有这样的办法,你不早早的告诉我,你心怀苍生,心怀天下,不像是我,从来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家破店,头上冠着这姓氏,我就没有一天是过的舒心,御云卿凭什么来报复我,我当时才四岁,是我巴巴想当着家主,继承这店,还是我心甘情愿,想要害别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