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是低处仰望,爱是尘世幻想。

  幻想是曼殊沙华。

  幻想是摇曳在彼岸的花。

  幻想是翻越漫山荆棘,

  我终于可以触碰到你。

  可惜我在你的世界已经剧终

  我曾听见爱情盛开的声音,像花朵。

  但,左脚花开,右脚便花落,流金岁月,我只能独自走过。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有个男孩子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我说对不起。

  而真实的答案是四个字:我很爱他。

  对苏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订了去长沙的机票。

  可惜最后只能在记忆中临摹,哪里还有第二个你,严谨。

  人总是这样,总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的时候,才做一些徒劳的事情,深夜我自梦中睁开眼睛,将醒未醒之间,我又看到了他的样子。

  他是上帝的宠儿,被时光遗忘的少年,脸上永远是澄澈干净的微笑,眼神清亮如山涧清泉。我怔怔地跟他对视,恍惚之间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在清醒过来的下一秒钟,我捂住嘴,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无论过多久,一想起他,心脏还是会疼,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为他落下泪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说出来我从未说出口的那三个字,因为他再也听不到了。

  算起来大概也不是多久以前,但可能我们这群人活得太折腾了,所以三五天看起来就像十年八载一样。即使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在我心里那已经是沧海桑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于诺。

  或许以后再回想起来,这大概我人生中的最低谷期,终日蜷曲在房间里,日复一日麻木而茫然地数着桌上的台历,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一辈子,慢慢地就这么过去了。

  就是在那样不忍回望的时候,于诺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她在电话里说:“叶霜琪,我一定要见你,否则我不甘心。”

  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也许也是我们俩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见面。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我,我也反反复复冷眉冷眼地打量着她。

  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也都对对方不怀善意。没办法,即使我们原本只是两个陌生人,就算在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看对方一眼,但因为我们中间曾经存在过那个叫做“严谨”的人,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使彼此的敌意如冬雪般消融。

  我们没有说太多话,甚至没有刻意地提起他,只是在快离开之前,她突然幽幽地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开不开心是另一回事,最起码,他还活着。”

  我像被一根很细很尖的针刺到了身体里对疼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噌”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镇定,在我走过她身边时,她又轻声说:“叶霜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是于诺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她执意要见我一面,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就像一场瓢泼大雨,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迅疾。

  我已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那晚她通红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和恨意告诉我,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出车祸,第二天就是他们的婚礼,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在朦脓的醉意中不顾于诺的阻拦非要来亲自跟我作最后一次告别。我静静地注视着流光溢彩的街上那些摩肩接踵的陌生人,他们笑得很放肆。

  葬礼在他的老家长沙举行,我初次来到这个地方,耳边萦绕的是他曾经说过带我回长沙的玩笑话。

  那天晚上,我疯了一样痛哭着,不管谁都挡不住我,我非要再见他一面。

  我甩开来拉我的一双又一双手,心里关于疼痛的感知已经全部麻痹了,全部意识只汇成一个念头,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

  我宁愿死掉的那个是我。

  我宁愿是他来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严谨,再过多少年我都不能平静地说起你,再过多少年我都不能心如止水地回忆跟你相处的那些短暂却又热烈的日子。

  就在我感觉胸腔好像被轰然一下炸开的时候,语音播报的声音响起,我所乘坐的这趟航班,已到站。

  我走出机场,一眼就看到了韦雪的车远远的停在机场外的马路边上,她靠着车门站在那里向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