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正当我觉得不知道该干嘛时,依依突然扯了我一下说,帮你点了歌,快去唱。

  屏幕上显示的,是《朋友的朋友》。那一瞬间,我硬生生憋回心底的眼泪,突然又凝聚在了眼眶。

  米娅跟唐媛媛坐得特别近,开心地说,这首歌可真应景。

  依依淡淡地看了一眼从见到唐媛媛后就突然变得诡异的米娅,没有说话。

  我拿起话筒,发觉有一道细微眷恋的目光紧随而至,我知道那是从林晨烨的方向传递过来的,但转瞬我就嗤笑自己的多情。

  如今,他的新女友偎依在他的身旁,他怎么还会关注我。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行的歌词,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制的。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疏离得让自己都好想流泪。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关联,隐藏好的伤悲,不想被你感觉……

  记得我曾对林晨烨说过,一直以来,不管看书还是看电影,我最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分开,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我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我不能明白当初植入骨血的亲密,怎么会变为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但在残忍铺天盖地地袭来之时,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可以如此。由亲密变为疏离,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这世间最残忍的爱,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因为得不到,心底会始终怀着那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美好。而已失去,却会成为心口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只要风一吹,就会空荡荡地疼痛起来。这样的疼痛,叫做伤口。

  伤口会在以后每个不管是希望还是失望,抑或是绝望的夜晚,隐隐作痛。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歌唱完的,也不记得米娅和唐媛媛说了什么,齐铭和林晨烨坐在哪里,只记得自己坐在角落里,看着屏幕上播放的任意一首歌,都会心生悲伤。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失恋情歌。只是,为什么纵使有千万首的悲痛,却没有一首可以唱出我心底的曲折。

  唱完歌,大家一起走出“华尔街”。走到门口,我和米娅、依依站在一边,唐媛媛小鸟依人地挂在林晨曦的手臂上。

  齐铭说我开车送你们。我点头,米娅却狠狠地掐了我一把,突然大叫道,哎呀,我饿了,大家一起去吃夜宵吧。

  说完,她却把眼光投到唐媛媛身上。唐媛媛看似并不情愿,抬头求助似的望着林晨烨。林晨烨体贴地谢绝了米娅的邀请,说,算了,这么晚了,我先送媛媛回去。

  米娅立刻移到唐媛媛身边,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大家一起去嘛,都这么晚了,又不差这一个小时。

  唐媛媛犹豫了一下,碍于刚刚还跟米娅亲热的份儿上,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路边的大排档。

  每次看着齐铭的奔驰停在路边摊旁,我和米娅就会对他肃然起敬。米娅说,齐铭,你以后当了官,也准是一体恤民众,平易近人的好官。

  齐铭说,得,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吃了这顿,下顿哥还请。

  我们最喜欢吃饭的时候玩一个叫“水果”的游戏,就是一群人各自取个水果名,然后由甲叫乙,乙叫丙,一直传下去叫,各自之间不能叫回去。

  这次也不例外。几个人刚坐定,叫了酒,就开始摩拳擦掌。唐媛媛作为新人,有优先取水果名的权利,她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说,那就选西瓜吧。

  一桌人朝我望来,谁都知道我万年不变地叫西瓜,西瓜是我的特权,我叫西瓜,谁都不能和我争。

  米娅把唐媛媛拐来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她极为不满地说,你换个。

  唐媛媛立刻就有点讪讪。

  我拉了下米娅,说,算了,我叫苹果。

  游戏开始,唐媛媛因为是新人,玩第一盘就输了。

  米娅和依依嚷着,西瓜输了,西瓜输了,罚酒一杯。

  我坐在林晨烨的左边,唐媛媛坐在林晨烨的右边。在米娅和依依嚷着罚酒时,林晨烨突然像木偶一样,两眼放空,然后很神奇地端起我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说,你帮我喝什么,是你女朋友输了。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真想找针线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很难承认林晨烨和别人在一起的事实,却没想到这么容易。

  齐铭促狭地看着我,米娅冲我竖起大拇指,依依得意地笑着,我知道,她是在为林晨烨的错喝彩。

  但是,没人知道我心里的翻天覆地。

  两年的感情,早已被他一剑封喉,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林晨烨反应过来,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到他已经端起唐媛媛的酒喝了下去。

  唐媛媛因为林晨烨犯错,有点不高兴,齐铭立刻打圆场,平时霜琪叫西瓜叫惯了。

  唐媛媛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应承了葫芦的话,怪不得米娅不让我叫西瓜,真不好意思。

  我明白,唐媛媛说这话,不过是在向我挑衅,意思是,即使林晨烨他可能因为你而形成一个习惯,但是现在依旧得为我改变。

  我还没想怎么接招,米娅就替我接了上去。她对林晨烨凉凉地说,又不是你输,你喝个什么劲啊。

  林晨烨平静地说,媛媛不会喝酒。

  这时,依依也接话上来,不会喝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硬要喝酒的傻叉。

  真是我的一群好朋友啊,好家伙,又把曲悠然给搬了出来。​

  ​正当我陷入回忆时,却看到唐媛媛柔弱却坚定地拉住林晨烨的手臂,微笑着说,不会可以学嘛,我喝。

  她说这话时,脸色有点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让我觉得我们在逼良为娼,但一看到她覆盖在林晨烨手臂上的手,我就又恶毒地想,别说现在让她喝酒,就是喝毒药,她也是活该。

  林晨烨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

  那天晚上唐媛媛输得很惨,被我们折腾得喝了五六瓶啤酒,当然,我和米娅、依依也喝过,但经年之后的我跟他们一样,喝两瓶酒跟喝矿泉水一样,轻松得不在话下。

  齐铭开车送我们走的时候,林晨的还扶着站在路边不停呕吐的唐媛媛,看着唐媛媛惨烈的样子,米娅和依依冲我邪恶地笑了笑。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成小圆点,然后消失不见。

  终于,我跟瘫痪了一样软在座位上,车子里开着空调,放着李玖哲的《我会好好过》——我会好好过,等你再爱我,总有一个角落,会让你想起我。

  唉,又是一首失恋情歌。

  我想起喝酒时林晨各看我的眼神,有空气一样轻淡的忧伤,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委屈。我突然觉得特别难过。

  我转过头看着座位后面的米娅跟依依,依依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米娅拿着镜子在擦脸上花掉的妆。

  后车窗里,辉映着这座城市最大的摩天轮,它安静而缓慢地转动着,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喧嚣的灯光,就像我们如梦似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