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白翎慢慢的放下手中的ipad,她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连暂停键都忘了摁,一大串一大串的英语从ipad里面飞了出来。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和王弈博的事,所以就没有跟你提过一个人……”我被她的眼神弄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闵朗和韦雪是发小这个你知道的,但不止他们俩,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子,叫楚云歌,他们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

  白翎的肩膀微微的塌了下去,脸上没有表情,但这更让我害怕。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继续说。我吞了一口口水,尽我所能吧。关于楚云歌,我知道的事情并不算多,但有一点我特别清楚:在王弈博的父母去世之后,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的话他肯听,那这个人就是楚云歌。

  高中毕业之前我没见过楚云歌,她在另外一所中学,毕业那年暑假我们几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青白江里待着,那时候王弈博已经不上学了,他妈妈的身体也已经不太好了。

  ​我第一次见到楚云歌,也就是在那里。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很清冷,很孤傲,有距离。

  不同于白翎给我的那种惊艳,楚云歌是气质超越了容貌的那种女孩子,穿一件白色衬衫,短头发,小小的脸,眼睛里有种很灵也很傲慢的东西,让人联想到……猫。

  她是很难让人亲近起来的那种姑娘,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尽管那个暑假我们厮混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最后也没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对我一直很客气,但偶尔我们单独相处时总是不知道说什么。

  很难归纳我对她的看法,喜欢或者不喜欢我都说不清楚,无论怎样,这就是我和楚云歌的关系,友好,但却生疏。

  王弈博喜欢她一直喜欢了很多年,这是韦雪告诉我的。所以我一度认为韦雪选择对张哲凯下手而不是王弈博这个大帅哥,一定是因为她实在是撩不动王弈博。他早已心有所属。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说好吗,有楚云歌在的时候王弈博的精气神特别好,她一走他立马就蔫了,连他妈妈和他说话都爱理不理的,只要不是个瞎子,谁还看不出来王弈博那点儿心思。

  但楚云歌的态度,我确实一直看不明白,她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王弈博喜欢自己。

  可她总是淡淡的像一杯温开水,如果有人拿他们俩开玩笑,她就会一直盯着这个人,眼神冰凉,既不说话也不发脾气,就是一直盯着,直到这个人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趣了为止。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们大二的时候,王弈博的妈妈去世了。我们所有人都特意从外地回来,我和韦雪一起陪着王弈博,但那几天王弈博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讲,只管自己一个人闷在阁楼上,我们不敢上去,但又实在担心他。

  最后韦雪说,看样子只有等她回来再说了。她说的这个“她”,不言而喻,只有楚云歌。我出去买饭的时候正好看到楚云歌提着旅行箱从巷子口进来,她一脸神色匆匆,一见面就问我王弈博情况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说说我真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楚云歌进去之后跟韦雪打了个招呼,便噔噔噔的上了楼。

  我们俩在楼下屏住呼吸听着上面的动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根本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听见了一种声音,我和韦雪对视着,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震惊。

  王弈博哭了。

  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我们一直都认为王弈博是那种你拿刀砍他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人,包括他妈妈去世的时候,尽管他万分悲痛,可是脸上就是没有一点儿表情。

  我能够理解他作为雄性动物的自尊和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克制,但打死我也没想到,他会在楚云歌面前哭,这个女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韦雪抬起头看着阁楼,轻声对我说,唉,我们走吧。

  ​白翎开始用力的揉搓自己的脸,像是要赶走某种鬼魅的情绪,力度大得我都担心她会把整张面皮撕下来。

  她的呼吸变得非常急而且重,像某种动物垂死时所发出的声音。过了好久,好久,她才问,后来呢?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阁楼上王弈博和楚云歌他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后来我们三个人陪王弈博一起回了趟老家,把妈妈的骨灰送回去安葬,在大巴车上的时候我瞥到王弈博握住了楚云歌的手,而她也没有挣开,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

  坦白讲,王弈博当时的神情就像一个终于得到了遥控飞机的小男孩。离开王弈博老家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们顺着木梯子一起爬到房顶上,记忆中那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白,一地清光。

  我们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群山之中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我挽着韦雪的胳膊说,妈的,有点想哭。

  ​而坐在我们旁边的王弈博和楚云歌,却没有认真欣赏风景,而是在拉拉扯扯做一件怪怪的事。

  我假装不在意,其实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王弈博手里拿着一个玉镯子拼命往楚云歌手腕上套,楚云南就拼了命的躲,两人谁也不说话,就是沉默着反反复复的我拉你扯的折腾,当时那个状况看起来特别像王弈博非要楚云歌做童养媳。

  最后还是韦雪开口说的,楚云歌,你就戴着吧,你不戴的话王弈博会去死的。

  那个玉镯子是王弈博妈妈留给他的,我猜测大概是他妈妈说过将来要送给儿媳妇之类的话,最后的最后,那个镯子戴在楚云歌清瘦白皙的手腕上,而王弈博的脸上,出现了那么多天来唯一的一次的笑容。

  往后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有性格,一个比一个漂亮,但是——是女朋友也好,说得难听点是床伴也好,没有任何一个姑娘再让我看到过那个样子的王弈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