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林如昔给秦越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怎么也联系不到他,直到十二点钟,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才得知秦越在酒吧喝的烂醉,打烊时间已过,酒吧老板嘱咐她尽早赶过去,林如昔一边赔不是一边急匆匆地出门

  昏暗的大堂下只剩一盏小灯还在亮着,秦越别扭的倚靠在座位上睡过去,眉头紧锁,林如昔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一步步走向秦越

  “秦越,我送你回家”

  秦越听到了林如昔的话,清醒过来,双眼红肿着无神地看着眼前人,似乎不理解林如昔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家?我……我的家在哪儿”

  围观的酒保与酒吧老板向他们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林如昔见秦越完全没有要离开的动作,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秦越!酒吧打烊了,跟我回去!”

  一瞬间秦越落下泪来,将自己圈了起来,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她不会来了对吗?她有家了,她爱上了别人,她不要我了对吗?李星河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再次从秦越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林如昔心脏一颤,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眶,秦越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总是沉着冷静,节制不慌乱地过着每一天,他是个优秀的摄影师,理智冷酷得不像是个会爱上别人的人,可此刻,眼前秦越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他像个回到襁褓的孩子一般,无赖的期望着大人的关注,希望爱人能够回头,又怕接受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情,这不是秦越,至少,不是她认识的秦越,林如昔费力地向前将秦越拖起,酒吧老板看着摇摇欲坠的林如昔,上前将秦越半背在身后,送进了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出租车,林如昔打开副驾驶的门犹豫再三,最终坐进后排,半梦半醒之间,秦越的头逐渐枕向林如昔的肩膀,黑暗的出租车内,偶尔有车灯路灯照进,秦越的脸在黑暗与光亮之间,交织闪烁,出租车司机看着年龄很大,听的歌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邓丽君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甜蜜的声音从车载音响缓缓传出,这么甜蜜的歌曲,这么悲凉的心情,林如昔嗅着秦越身上独有的味道,内心一阵苦涩,她将视线转向车窗外,期盼着司机再开慢一点,期盼着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车子稳稳地停在楼下,林如昔看到醉成一滩泥的秦越,为难的向司机求助到

  “司机大哥,能帮我把他抬进去吗?”

  司机热心的从驾驶座下来,把醉的昏迷不醒的秦越扶出了后座,幸好房子是一楼,两人搀扶着秦越,不算费力的到了门口

  林如昔掏了掏全身都没有找到钥匙,可能是出门太急忘了拿了,又去翻秦越的口袋还是一无所获,秦越这时清醒了一点,看到自己被两个人夹着,林如昔还在翻找自己的口袋,大概猜到自己是到家了,他几次稳了稳身子终于站定,把手伸向了一侧的花盆底,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钥匙却摸到了一个小圆环,秦越疑惑地举起手里的‘钥匙’看了半天,他突然如被雷电贯穿一般惊醒过来,他挣扎着推开扶住自己的司机与林如昔,拖着绵软的脚步冲下楼,奈何脚不听使唤狠狠地摔在地上

  “秦越!”

  林如昔惊叫慌张的下来扶他,秦越没有理会林如昔伸出的手,起身一瘸一拐的跑出了单元门,张望着搜寻着什么,他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眼睛里闪着金光,她回来了!她回来了!秦越心中狂喜,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下来,林如昔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秦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越,你……你怎么了?”

  “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了!”

  秦越兴奋地把戒指举到林如昔面前

  “看!这是我给她的戒指,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你看,‘李星河’,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她现在一定就在附近,李星河!星河出来啊,星河——”

  秦越兴奋地大叫着,完全不顾现在已是半夜,黑洞洞的街道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没有一个人,秦越在跑,向着无尽的黑暗,不顾声音变得沙哑,笑容也变得勉强,他向着黑暗奔去,黑暗尽头还是黑暗,永远没有尽头

  林如昔跟在秦越后面,秦越跑她就跟着跑,秦越走她就跟着走,直到秦越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她才敢靠近秦越

  “她不想见我,她恨我,呵呵……她应该恨我的,她该恨我的……哈哈哈……”

  “秦越……”

  “我该恨她的,我该恨不得杀了她,毁了她……可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

  林如昔见过秦越认真的样子,焦虑的样子,开心的样子,骄傲的样子,却没见过秦越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的样子,他那独一无二的样子只属于一个人,只属于那个叫李星河的人

  房间的灯打开的瞬间,林如昔不自然的眯起双眼,林如昔费力地将秦越安置在床上,拉起被子想要盖在他身上,秦越喝了酒的缘故,全身燥热的几次掀开被子,又被林如昔盖上,无奈秦越太醉了,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湿毛巾温柔地擦拭着秦越脸,将泪痕与酒气擦去,她费力地扒开秦越握住那枚戒指的右手,将指甲缝里的泥土擦拭干净,思索半天,她将戒指收紧了自己的口袋,做完这一切,林如昔小心翼翼凑上前,在秦越唇边印下一吻,轻轻一吻,比蜻蜓点水还要浅,却让林如昔内心像战鼓敲响一样紧张,这个不合情不合理的吻,会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被淡忘,最终被她带进坟墓中。

  秦越醒来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剧烈的头痛提醒着他昨晚喝多了,他艰难地坐起身,右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翻找着床上的每个角落,趴在地上搜寻着床底,一无所获,他颓然地坐在床边,努力回想着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一场,林如昔刚到工作室就听到了秦越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她推开门,见到了一脸狼狈的秦越

  “你在找戒指吗?”

  “不……”

  秦越嘴上说着不,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林如昔,眼中满是希望

  “醒了吃点东西喝点姜茶吧,我给你做了点吃的,起来洗漱吃点东西吧”

  林如昔故作无情的转身,她知道秦越一定会问那枚戒指

  “戒指……”

  果然,秦越放不下李星河,那是他最后的念想,也是他最后的执念

  “我帮你丢了”

  一瞬间,秦越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收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如昔声音平静地说

  “秦越,不要怨我”

  秦越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理会林如昔,一个人出了客厅

  杂乱的客厅堆满了素材与器材,秦越看到空空的背景墙,以及那副掉在地上被摔得粉碎的画像,眼神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自言自语道

  “该结束了,不是吗”

  机场就是这样,有欢聚就有离别,取票,托运行李,与亲人告别,千篇一律的重复着,对于匆匆路过的乘客而言,每个人的笑容与泪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对于身处离别的人们而言,那些离别的泪水与微笑着实太过珍重

  “庄叔叔,张阿姨,你们不用送了,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们早点回去”

  庄少华握住裴逸凡的手,很是郑重的嘱咐道

  “到了美国,代我向你父母问声好,房子的事都已经办妥了,我们一家很期待他们的到来,希望他们能在这里过得开心,也希望你一个人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自己”

  “放心吧庄叔叔,我会的”

  “逸凡啊,最近这几个月需要麻烦你了,美国那边的业务有你在我放心,你多费点心,我会尽快督促Mr. Wilson尽快找到合适人选接替你,这样你只用负责新加坡和中国新市场就可以了,不用满世界飞”

  裴逸凡听到张嘉这么一说也算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凡哥,你……你以后要多来日本,我们可以一起打球,还可以一起去钓鱼,爬山”

  “好,那你可要尽快把中文学好”

  “放心吧凡哥,我的中文进步可快了”

  裴逸凡看着快赶上自己的庄锦,举起手跟他碰了下拳

  “一定”

  李星河走路还是有些颤颤巍巍,但比之前好了许多,今天特地来送裴逸凡,见几人差不多都说完了,才从身后拿出了一盒包装袋

  “这是耀霖最爱吃的巧克力,上个月他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预定,这次你回去记得给他”

  裴逸凡接过巧克力,看着她,慎重的说道

  “我会的”

  李星河的心还没有做好接纳别人的准备,张嘉听着两人不痛不痒的对话,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太过明显的话,遗憾的看着两人,不料裴逸凡突然开口道

  “张阿姨庄叔叔小锦,我能跟静娴单独说几句话吗?”

  三人一听,默契的点头

  “静娴,我们在车上等你”

  人来人往悲欢离合,两人默然相视,不知该从何说起,裴逸凡看了眼时间,时间不多了,上前一步拉近距离,说道

  “你回国了”

  裴逸凡声音很小的在她耳边说道,怕是被人听见,诺大的机场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裴逸凡的一句话,但话传到李星河耳朵里,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把戒指还回去了是吗?”

  没有强迫的盘问,没有幸灾乐祸的嘲笑,李星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为难的看着裴逸凡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李星河看向裴逸凡的眼底,那么真诚与清澈,她鬼使神差的应了句

  “是”

  便低头不再敢看裴逸凡炽热的目光,裴逸凡没有多说什么,退下了手上的戒指,不敌强迫却也不容拒绝的拿起李星河的右手

  “星河……”

  李星河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裴逸凡,因为他很久没有叫过自己‘李星河’这个名字,久到她自己都快接受‘张静娴’这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李星河,我想等你,等你不再是秦越的李星河,愿意成为我裴逸凡的张静娴,那时候,我们真正正正在一起”

  说罢,裴逸凡将戒指郑重地套在了李星河的右手,李星河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有些许慌张

  “不要紧张,这个戒指不代表什么,让它陪在你身边,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好吗?”

  裴逸凡离开的背影很潇洒,微笑着向她挥手,李星河也学他的样子挥了挥手,目送他直至那背影完全消失。